清晨的空氣寒意入骨,星缇紗一手牽着蘿絲一手抓着挎包的肩帶,踩着草坪上一塊塊經年的“石闆”,小步小步地慢慢穿過那一棵棵馬尾松的深青枝葉間投下的一束束晨光。
連續兩天兩夜的不眠不休讓星缇紗覺得自己有些胸悶氣短,心髒在急促卻乏力地跳動着,不斷抽走她咽喉一下、整個胸腔以内的氣力。她的太陽穴在燥痛着,幹燥的疲乏感籠罩着她的頭顱,雙眼在冬日的晨風中愈加幹澀。
身體在催促着星缇紗去休息,盡管白日的補覺并不能補回多少熬夜造成的身體損失。可她也并沒有聽從自己本能的建議,在心髒的不适感當中,她擡起頭看着那些在丁達爾效應的光流裡起起伏伏的微塵,停住腳步深呼吸感受着寒冷從鼻腔灌入氣管而後給胸腔帶來些許涼意。
這并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幹冷的氣體撓着她的咽喉,在灌滿她的肺之後就引得她咳嗽了起來。
“殿下!”
本是落後星缇紗半步的蘿絲趕忙跨步上前,一手扶着連連咳嗽的星缇紗,一手拍着她的後背。星缇紗搖搖頭想說沒事,可又被自己嗆到咳得愈加厲害。
眼淚從幹澀的眼眶裡滲出,将星缇紗的眼睛浸得酸疼。她咳得極用力,脫力的上半身近乎完全伏在蘿絲的手臂上。呼吸間抽入咽喉的冷氣卻一次又一次撓得她喉頭發癢,她感到自己的眼淚淌進鼻腔,卻沒有辦法停下來。
星缇紗不知道自己咳了多久,伏在蘿絲手臂上的她在終于緩過勁之後小心翼翼地輕輕喘着氣。她感到有什麼在從自己的鼻尖流下,趕緊去掏口袋裡的手絹,手忙腳亂地擦了一把。
真是狼狽……
蘿絲還在關切地問她究竟怎樣,星缇紗站直身子搖了搖頭說沒事,可對方顯然并不相信。
“您真的很虛弱!殿下,我……臣可以去把早餐打回宿舍給您的,您現在還是上樓回宿舍去吧!還、還有……”蘿絲斟酌着字句,星缇紗隻是看着她那雙火彩閃耀的钴藍色眼睛,就能感受到她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着,“您真的不需要去仔細看看嗎?”
“沒事的。”星缇紗呼了一口氣,她眼中閃動的細碎的光讓蘿絲又一次産生了那樣奇怪的感受:那裡面似乎飽含着難以言說的無數情感,又或者并不是難以言說,而是被這情感的主人刻意地壓抑着。星缇紗的目光很快從蘿絲臉上挪開,她抓着蘿絲的手眼睛卻看向别處,“謝謝你,蘿絲。我隻是因為之前——你知道的,那總歸是對身體有些影響,但是過幾天就沒事了。你知道的,沒幾個人這樣做過。我擔心被看出來些什麼,而且,哪有病弱的魔法少女呢?這隻不過是暫時的,就像發燒感冒一樣。”
蘿絲當然知道帝姬說的是什麼,這的的确确是她沒有辦法承擔其可能發生的後果的。可眼看着帝姬似乎在變得比初見時更加虛弱,她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能靠一路的心底默念,讓自己都在提起時的第一時間,認為勞羅拉家族嫡系是“偷學”着神語,以此避免自己說漏嘴。可她沒辦法靠這說服自己相信帝姬的話,帝姬看着太虛弱了,虛弱得讓她想到軍營裡渾身裹着繃帶散發着血腥與膿血的臭味的重傷兵。
蘿絲趕忙将自己這不敬的念頭趕出腦海,寬仁的帝姬是這樣愛她,她怎能将她與垂死之人相提并論。
蘿絲并沒有去想帝姬所說的,後者自行激發魔力這件事裡,她為什麼要謊稱是惡魔溫西卡的所作所為。這并不重要,至少對于蘿絲而言如此。
帝姬殿下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清晨的校園尚且沒有多少人來往,去往食堂方向的也大多是穿着黑裡透藍顔色服裝的仆人。走在前面的帝姬先跨過最後一塊“石闆”走到了相同材質的大路上,而後她那頭頂捆着郁金香刺繡綠發帶、腦後拖着編入那發帶的麻花辮的腦袋左右環顧着,似乎在找什麼人。
并沒有找到。
蘿絲剛想開口問,帝姬卻是也并不在乎似的,拉着她轉了個彎繼續不急不慢地向着飯堂的方向走。
原本平整的路面在兩百餘年的歲月裡已經留下了不少或細微或明顯的裂痕,可那奇異的材質飽經歲月風霜至今仍然堅硬如同磐石。灰色的路面在晨曦中閃爍着細碎的光芒,仿佛是無數寶石碎屑散落一地。
蘿絲很熟悉這樣的材質,這是聖女的石頭。在勞羅拉領地的城市裡,有着不少這樣的道路和廣場地面。
帝姬的鞋跟在路面上敲出輕微的哒哒聲,微風吹動她鬓邊垂落的、打着羊毛卷的發絲。
“帝姬殿下!”
蘿絲光顧着看那道路旁封凍水潭邊欄杆的雕花,忽然被這前方不遠處的聲音一驚,猛一轉頭隻看見前一天晚上自己和帝姬翻鐵門回學校時碰到的那人。
藍頭發粉眼睛,用淺藍色細絲帶紮着低馬尾。絲帶兩邊尾巴上各墜着一顆粉色水晶珠子,靠右紮的低馬尾松松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垂到胸前。
嗯,和艾雪菈表姨的媽媽、她蘿絲的姨婆蘇麗莎夫人一樣,都是安霁利納家族的人。那麼這位叫做什麼來着?阿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