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可以不是……”蘿絲小姐低着頭,一面把包裡探出的狗頭按回去一面小聲地嗫嚅着,“我……我就是因為不太懂你們……不太懂都城這邊的禮儀,所以才申請一個人住頂層——不不我沒有别的意思,我是說我以為我會是單獨一個住頂層的,所以我打不開門才想着一拳打爛門闆再探手從裡面開。沒想到您也在這,所以我現在可以換下去的。但是我之前把鑰匙落在您房間裡了所以我得拿回來交給宿管部才行……”
“您原本是哪個寝室的?”
星缇紗下意識瞥了一眼自己腳邊放着的箱子,而後目光又回到這越說越小聲的蘿絲小姐身上。如果現在她下樓和别人住在一起,自己這剛才拎着箱子到處跑的行為可就解釋不通了。
讓她住頂樓其他房間?也不行,剛才還“幫”蘿絲小姐拎箱子的好帝姬現在就要把自己急于籠絡的侯爵小姐擠到其他宿舍,這傳出去也也可能引人懷疑。
不過蘿絲小姐顯然沒有意識到星缇紗在想什麼,她在深藍色的長袍上擦了擦被狗狗舔過的手:“是兩幺洞寝,和那個……和、和萊芙家的奈芙戈小姐住一起,她幺床我兩床。”
兩幺洞。
星缇紗開鎖的手陡然一頓,這輕到不能再輕的三個音節刹那間炸響在她的腦海裡。
歌秋羅的文字,是在聖女時代經過簡化佩洛特帝國原本那極端複雜的文字和文法之後推行開的,與此同時大量外來詞也在這個時候被大聖女帶入歌秋羅的日常用語當中。例如星缇紗父親安德烈的名字,還有直接照搬阿拉伯數字寫法與華語數字讀音的數字。
而這就造成了有時口音會造成讀數上的誤會,因為“一”“七”這樣的讀音過于相近,沒有系統性學習過華語的歌秋羅人很容易讀得相當含混。
在手機裡的視頻資料中,華夏國人顯然也遇到了這個問題。而且相比于歌秋羅人,習慣于用數字标明戰場上地點并以此呼叫火力支援或者傳遞其他信息的華夏國人,則是找到了簡單的解決辦法:零讀洞、一讀幺、二讀兩、七讀拐等等,避免了炮火端掉己方指揮部這樣慘重後果産生的可能性。
“等等,我、我的意思是樓下二一零寝,我睡二床她睡一床!我——”
蘿絲察覺到星缇紗的目光,她連忙擡頭擺手慌亂地解釋着。可是星缇紗的表情仍然并沒有絲毫的緩和,蘿絲眼看着都快要哭出來,把包一甩砰一聲對着星缇紗跪伏在了地上。
“這、這個、這個讀法是我們那邊的方、方言!”
蘿絲雖然與星缇紗年紀相仿,可身材卻是比後者高大許多。然而此刻她的身形卻幾乎在星缇紗腳邊蜷縮成一團,漂亮的劉海全部貼在了地面上,那蓬松的馬尾辮也歪着掃過半邊脊背滑落在一旁。
可星缇紗顧不上拉她起來,另一串信息在她的腦中快速劃過,與之伴随的其他記憶在這一刻被大腦自動模糊,隻留下那一個個疑點。
——勞羅拉家,私學神語,罪同謀反。
——“如有需要……嫡系子弟……翻譯神谕……”
——張紅燕。
——“倒退”和亞缇利皇後手中的槍,以及華夏國人在近現代戰鬥中才開始廣泛使用的報數讀法。
——瑞莎侯爵生前受封聖女時代最高實封爵位,然而死後卻沒有按亞缇利皇後先例追封親王,甚至連公爵爵位也沒有為其追封。
——瑞莎侯爵閉關鎖省的八十年。
“不……”
星缇紗蹲下身,強硬地拉起死死将自己扣在地上的蘿絲,她感覺後者抵抗的力量在意識到她要拉起她的一瞬間就完全松懈開——或者,星缇紗總覺得,那不是松懈,而是某種她所熟悉的感受。
就像……像她被拖上刑台那天一樣的。
“很抱歉讓您受到了驚吓,蘿絲小姐。勞羅拉家世代忠良,您身上有着唯一聖女親封貴族高貴的嫡系血統,我怎麼會不願意與您住在一起呢?這是我的榮幸。”
星缇紗看着蘿絲的臉蛋,用自己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後者額頭和鼻梁上的灰。
“比起這個,您的小狗要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