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
背後邊傳來呼聲。
喬婉眠回頭,她挑選的入贅郎君黑發白衣,從破損院門邊一張圓凳上急忙起身,因身上有傷行動不便,碰倒了腳邊的燈籠。
火舌燒破紙殼,舔舐上郎君袍腳,溫漸言卻似毫無察覺,撐着一截斷枝向她這邊踉跄而來,“眠眠,你可還好?”
蕭越輕嗤一聲,冷眼看去,果然,溫漸言左手中還握着一支竹笛。
矯揉造作,喬婉眠才不會——
“漸言哥哥,你袍子燒着了,小心呀!”喬婉眠扭着身子要跳下馬。
——嘩啦。
出塵如天外仙的白衣公子被一捧水迎面澆濕,火苗呲地熄滅。
蕭越将馬身後殘留着雨水的兩個鬥笠又抖兩下,搭回馬身上,悠悠道:“舉手之勞,你的漸言哥哥不會被燙到了。”
水滴劃過溫漸言眉眼,他沒有蕭越想象中狼狽,反倒多了絲羸弱病美人之感,“咳,多謝,多謝大人。”
喬婉眠終于扭下了馬,上前攙扶,愧疚道:“哥哥是一直等在這嗎?你身上有傷,外面這樣涼,先進屋罷。”
“咦,笛子?方才是漸言哥哥在吹笛嗎?”
溫漸言阖首,輕咳着道:“不錯,是在下。我擔心更深露重,二位在山林中尋不到長留村。”
他又躬身,“漸言技藝淺陋,獻醜了。”
蕭越翻身下馬,毫不客氣,“就算有廢物能在此處迷路——”
“也隻會尋着村中光照找路,大概不敢順着兄台的笛音,畢竟荒山野嶺,誰知那凄婉音調背後的,會不會是什麼幽怨的紅粉骷髅。”
他說着話,行至溫漸言對面,有意無意的,挺直了腰腹。
嗯,他比這殘廢高了大半頭。
溫漸言擡頭看了一眼弦月,長歎一聲,“讓大人見笑了,言是實在憂心,才在笛音中露了情緒。”
隻有蕭越覺察到,溫漸言借着望月長歎也立直了身子,他與蕭越身高,竟不差太多。
但終歸是矮些。
蕭越擺擺頭,勝利退場。
但心裡明白此子絕不簡單,亦絕不可留。
蕭越吩咐:“刃刀。”
刃刀這才敢從門後現身,“屬下在。”
“備水,先緊着喬——眠眠。”
蕭越與溫漸言打機鋒的時候,喬婉眠全程都在走神,思量明日莫忘了賠村長夫妻那院門。
聞言後背陡然一陣惡寒。
蕭越叫誰?
口誤了罷。
溫漸言聲如春風,溫潤的眉眼專注看向她,“眠眠,你的水已經備好了,我還加了些驅寒的草藥,放心,都是味道清爽好聞的,你定然會喜歡。”
他又歉意地扭頭看蕭越:“草民不知大人是什麼喜好,不敢造次。大人既有屬下在,想必刃刀小哥已經為大人安排好了。”
蕭越含笑扭頭看向刃刀。
刃刀一僵。
不是,怎麼還扯到他身上了!?!?
好!大!的!茶味!
刃刀險些沒繃住臉上的從容表情。
此子心機深沉,絕不可留!!!
主仆默契相視一眼,盡在不言中。
“屬下這就去為大人準備。”
“咳,不必憂心我。”溫漸言輕聲道。
“我身上還碰不得水,在此處立一會兒也就幹了。不知眠眠可喜歡聽笛聲?若是不棄,我就在門外為你吹幾曲。”
泡着澡聽笛子,似乎不錯。
但——
“以後罷,等漸言哥哥傷好了再吹給我聽。”
“無礙的。”
“長留村村中餘人七十六口,其中小兒十八,老弱四十,夜已深,溫公子若有此情趣,可到村外三裡處吹。”蕭越慢條斯理道。
刃刀默默為自家主子鼓掌。
好!這才是正房該有的大局觀!他家主子可跟那些莺莺燕燕不一樣!
“蕭大人說得在理,是言思慮不周了。”
喬婉眠又看看還拍在泥裡的木門。
那蕭越來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自己會不會将這一村的老弱吓壞呢。
他那時看起來像要殺人。
對哦,蕭越那時為何那般生氣?且他方才不正是用鬥篷抖了漸言哥哥一身水嗎?他怎麼自己不用?
喬婉眠走到蕭越身邊,抱着胳膊墊腳問:“大人,所以你來的時候為何那般生氣啊?”
“還有,你的鬥篷為何不用?馬身上駝着什麼重要東西嗎?”
她看向蕭越的馬。
馬鞍後綁着一個類似巨大包袱的東西,看不出是什麼。
蕭越擰着她頭上一側的發髻啾啾挪開她的視線,淡聲:“快去洗,再晾在外面你就該風寒了。”
喬婉眠确實冷得很,乖巧去了。
蕭越靜靜看着血墨身上的包袱,默默決定,還是先将那殘廢轟走,沒有其他人參合在他們之間時,再将東西送給喬婉眠吧。
他用眼角最後瞥了一眼殷勤跟在喬婉眠身後的溫漸言,牽馬走向滿臉寫着他有話要說的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