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越留下喬婉眠沐浴更衣,獨自去尋看守靈堂的武僧交待入夜後的行動,正準備折返,想到喬婉眠晨間隻抿了一塊小茶點,便轉道去了齋堂,碰到準備送齋飯的小沙彌。
因着有啟束那麼個挑剔的主兒在,華因寺的飯菜很是講究,就連炒青菜都拼成了幾棵翠竹,喬婉眠向來喜愛研究些稀奇菜式,她應當會感興趣。
出神想着,蕭越敲了敲門,等喬婉眠脆生生應了他,便将門推開。
滿室水汽撲面,三折六層紗的山水刺繡屏風,朦胧透着少女白皙玲珑的身子。
蕭越一震,在喬婉眠發出驚叫之前就猛地磕上了門。
伴随着心髒的劇烈跳動,蕭越聽到喬婉眠的驚叫與她将自己藏進浴桶的嘩啦水聲。
他逃似的後退一步,多餘地背過身去,腦中隻剩方才的驚鴻一瞥。
那屏風是蕭越特地從蕪閣搬來的,六層清透細紗,每層流雲溪水、青黛山巒的形态都各不相同,合而為一後,其上山水便高低錯落,虛實相間,飄逸通透。
但隔了六層紗,饒是蕭越眼力再好,也難在那一瞬就看清其後風景。
隻知,喬婉眠的頸肩有着一個漂亮的折角,墨藻長發遮了她的起伏,再往下,是少女纖細的腰線。
他也想忘了,可那瞬息間無意窺見的驚豔,已經被刻在腦海。
曾經他隔着衣料,隻敢輕撫冒犯的一截纖腰,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輪廓。
……
蕭越有點煩躁地擰着眉頭,想着如何處理後續。
小半個時辰後,屋門别别扭扭地開了一條縫,蕭越尚在踟蹰自己該作何反應,那邊的小丫鬟已經腳步哒哒地躲遠了。
蕭越腦中的混沌突然消散。
既已如此,他應當日後對她負責,除非他殘疾或是身死,再不能護住她。
蕭越唇角勾起,重新端起托盤,發現盤中的竹林已經因為他關門的動作太快,變成了一盤普普通通的炒青菜。
……
屋裡,喬婉眠穿着灰藍袍子,抱着雙膝,埋頭蹲在博古架與牆的夾角處,像是誰丢在角落裡的小藍包袱。
那頭烏黑長發也沒擦也沒梳,亂糟糟垂在背後,氤氲了一片深色,又嘀嘀嗒嗒向下落着水珠,肩膀一聳一聳,伴随着抽吸聲,好不可憐。
蕭越那奇異的無措感又冒了出來,覺得眼下的喬婉眠像是裂了條縫的瓷娃娃,若是他敲錯一處,喬婉眠就會稀裡嘩啦碎裂一地。
“……餓麼?”蕭越試探。
小丫鬟一點反應都沒有,仍背着他抽抽嗒嗒。
“方才是我不對,但我真的什麼都沒看清。”
喬婉眠被戳到痛處,猛地轉過身子,人都險些因動作太快失了平衡,還是蕭越用托盤托了一下她才沒有滑跪到地上。
喬婉眠生氣又羞窘,怒視着他道:“你還想看得多清楚?!”
原先隻是做春夢夢她,如今竟然真的付諸實踐!
還嫌看得不清楚?!
蕭越:“……”
說漏了,失策。
小丫鬟兇完,又将頭一埋,嗚嗚嗚哭個不停。
蕭越盡管疼惜,腦子裡卻不再隻是擔心她會不會碎掉。
喬婉眠的墨發如海藻糾纏,明眸盈着水又燃着火,本色粉嫩的唇被她咬得嫣紅,微微發腫,人本身已經美得驚心動魄,偏身上還套着一件充滿禁忌感的肥大僧袍。
蕭越渾身血液都在鼓噪,整個人像把蓄勢的弓,直到隐約聽到有誦經聲:
“念起即斷,念起不随,念起即覺,覺之即無……”(注1)
倒是适時。
蕭越恍惚回神,心中雜念未消:那衣袍,一定要帶去西原。
日後用得上。
但眼前,要先把小貓兒的毛捋順。
……
喬婉眠是真的生氣了。
不隻是氣,她連要不要找根繩子吊死算了這種事都已經琢磨過,這次她當真丢了大人,沒辦法再面對蕭越。
平日裡對他偶有親近,還能說是因着拿蕭越當長輩依賴。
但方才她赤條條呆愣愣立在那被看了個精光,已與失去清白無甚區别。
蕭越那般為她着迷,怎會願意當作無事發生?
定會借題發揮将她據為己有。
嗚嗚嗚怎麼辦,把柄在他手裡,他要她往東,她就得往——嗯?
喬婉眠身體突然騰空,怨念被打斷。
蕭越也不管她頭發尚還濕着,俯下身展開雙臂,一下就将石墩子似的喬婉眠囫囵個兒地抱了起來,帶着她向門口走。
到地方後,蕭越将她放下,道:“你站在此處看就會知道,我當真什麼都沒看到。”
說着,他走到屏風後去。
喬婉眠揉揉酸脹的眼睛,半信半疑地拉開門,立到蕭越推門時的位置。
蕭越身量高,屏風上地的山水與彩雲,幾乎能遮到蕭越的胸口,隻偶有角落能看出,他身上衣裳是模模糊糊一團白。
而她比蕭越矮得多,肯定全被屏風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