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幾晃停下,風雨雷鳴愈發震耳,幾乎淹沒外頭人呼喝的動靜,喬婉眠僵在原地,期盼外面是一場誤會之餘,焦急環視車廂,想尋求庇護。
可蕭越仍舊昏迷着,坐在她對面的醫官神情比她還要緊張,一直問“怎麼辦”,顯然是個靠不住的。
喬婉眠手腳冰涼,肩上有千鈞重。
倘若外面的人攔不住刺客,她就是蕭越最後的屏障。
她為蕭越效命,自然應當像其他喬家人一樣拼死護主,且蕭越幾次救她,現在正是她回報的時候。
喬婉眠手抖得厲害,握緊匕首都費力,更遑論用它傷人,她隻能想别的法子。
看那人微蜷着腿躺在馬車正中的主位上,身後還有很大空隙,她決定把他往車廂深處挪一挪,若是有人闖入,多出這一點距離,或許就是一線生機。
喬婉眠剛費力搬起蕭越雙腿,聽到有什麼從窗口穿透窗紗破空而入,一聲怪異的悶響後,咚的釘在了馬車上。
車身随之微晃,喬婉眠後背竄起一陣寒意,急忙回頭看去。
剛頭還絮絮叨叨的醫官仍坐在原處,臉上的血色正慢慢褪去,他的喉口上插着一支利箭,脖頸處鮮紅的血液不斷汩汩流出,俨然已經沒救了。
若是她沒有來管蕭越,那支箭穿透的就是她的臉。
喬婉眠渾身的血液靜止了一瞬,她挪開眼,深知現在不是驚恐或同情的時候,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一鼓作氣将蕭越挪到了車廂最深處。
還不夠。
爹爹說起過,有一種重箭力道強悍,可以輕易穿透車壁或門闆,對方都敢襲擊官府的馬車了,說不定也早有準備。
喬婉眠環視四周,掃落矮幾上的杯盞,将矮幾豎立擋在蕭越身前,琢磨了一下後,又抓起一條薄毯抖開,以身為盾趴在蕭越身上後,用薄毯将二人兜頭罩住。
薄毯護着她,她護着蕭越。
她一向膽小,與人鬥嘴時嘴皮子都會打哆嗦,但她想好了要報恩的,就算她不能替蕭越擋住能瞬間紮穿馬車的利箭,至少能減緩箭勢。
總不能将他們徹底紮穿了吧……
……
第一支箭不過一個試探,就在喬婉眠完成一系列動作後,箭雨紛沓而來,不斷釘在車壁上,發出令人心驚的沉悶聲響,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每一支箭釘入時馬車帶來的震動。
大概是馬匹被亂箭射死,馬車劇烈晃動幾息後靜止下來。
喬婉眠已分不清是雨勢變弱還是來了援兵,外面的兵械相擊聲又清晰起來。
她蒙着毯子,在昏暗中強忍着将自己蜷成一團的本能,盡可能讓自己多覆蓋一點蕭越的身體。
她真的很怕,怕疼,怕自己被紮成隻刺猬般殒命,但她不會退縮。
喬婉眠将頭埋在蕭越頸窩,雙臂環着他的肩膀,死死攥着短刃。
蕭越寬闊結實的臂膀與略高的體溫讓她莫名有了絲安全感,喬婉眠想着盡人事,聽天命,開始小聲祈求漫天神佛青睐她一次,保佑她與蕭越,及外面正殊死一戰的官兵們度過此劫。
但她并沒有從其中汲取到多少力量,她腦子裡隻剩此刻最想依賴之人,轉而念叨:“蕭越你快醒來……你醒來一定能打跑他們的對不對……”
“蕭越……”
……
在此期間,蕭越依舊意識清醒卻不能動彈。
他想過三皇子發現計劃落空會先下手為強,亦做了準備,他的馬車是特别加固過的,唯一的破綻就在窗口,隻是沒想到自己居然出了意外,導緻了無辜的醫官丢了性命。
斂劍就帶隊埋伏在不遠處,蕭越相信他的能力,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倒是喬婉眠——
一時心軟給了她腰牌,沒想到她樂呵呵捏着腰牌,跟着他一頭紮入了險境中。
方才他本在為無法躲開喬婉眠搬動他身體的手而煩躁——若是刺客真的殺入車中,他挪動與否都毫無作用。
接着他便聽到,喬婉眠在慌亂中将杯盞碰掉。
但直到她将小幾搬到他身側時,蕭越才意識到,喬婉眠是企圖用小幾為他擋住可能再射入車廂的箭矢。
天真,但又很難讓人不動容。
車廂裡就這一個能用的物件,用小幾給他做遮擋,意味着喬婉眠舍棄了自己的安全。
還沒等他欣慰喬婉眠與喬家人一脈相傳的忠誠,有薄毯被抖開,緊接着,她帶着那層薄毯,覆在了他身上。
夏衫輕薄,她的柔軟與溫度,迅速透過衣衫,侵入蕭越。
蕭越腦中轟然一聲巨響,過後,是長久的空白。
喬婉眠攜着一股不容忽視的暗香,輕輕軟軟的身體,在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以最無私的理由,護住了他。
她像是一灘柔柔春水,完全趴在他身上,手臂穿過他的頸後,頭埋在他頸窩,有細小的發絲鑽入了他的衣領,帶來的絲絲癢意甚至壓制了蕭越渾身碎骨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