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緩慢開啟,大道兩邊陰冷的磷火随着來人的步伐依次點燃。
待機關運轉完畢,前路暢通無阻後,景元沒有讓來接應的冥差跟随,獨自順着階梯往下,向底層走去。
“景元将軍,請等一下。”
前方傳來女子清亮的嗓音,轉角處,一襲黑衣的冷疏站在那裡,環抱雙臂,像是等待已久。
“好久不見,冷疏判官。”景元站定,笑了笑。看樣子,應是他幾天前送去的密信有了回音。
“我很佩服您。”冷疏面無表情,“人人都說羅浮将軍日理萬機,疲憊不堪,依我看,您的精力倒是充沛的很,不僅費心護着重犯,路上碰見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想管管。”
“哈哈,過獎。”景元并不惱,笑道,“我這個人比較熱心,偶爾公務處理煩了,幹點私事,權當放松。”
“……”
冷疏很想怼他幾句,您最近的放松就是專門找十王司的不痛快嗎?但是她也想得到對方又能給出什麼無賴的說辭,于是忍住了。
“好了,閑話不提。判官既然專門等在此處,想必是十王已有決斷,派您來與我聯絡吧?”
“……不錯。”
“甚好。那麼對于丹良,你們打算如何處置呢?”
“經過幾輪嚴查,他的精神雖然時有混亂,但尚在可控範圍内,獲十王恩準,我已令勾魂使将他的魂魄引出身體,暫時封入拘靈偃偶之中。至于您的猜測……他離了那具異變的身軀,神智是否就能慢慢恢複正常,還需要再多觀察一段時間。”
“……你們能夠同意破例一次,已經很不容易了。”景元欣慰道,“有勞判官相助,也煩請替我向十王轉達謝意。”
冷疏輕輕搖了搖頭:“将軍不必客氣。其實……您的擔憂也不無道理,當年戰亂結束後,大批士兵一夕之間堕為魔蔭身,确實蹊跷,我司内部也曾多方調查過,隻是無論哪種猜測都沒有充分證據,便不能妄下定論。”
“雖然将軍此舉乍看頗有些疑神疑鬼,可是若真乃邪祟作亂,事關羅浮安危,我等就算再不相信,也得試上一試。既然合作已成,今後必當盡力。希望您這招引蛇出洞,真能勾出那所謂的禍患,别到頭來隻是杞人憂天,徒勞一場。”
“但願吧……防患于未然,總是有利而無害的。”
“……也對。”冷疏瞥了眼處于下方的重犯囚牢,說,“好吧,不打擾您的正事了,将軍請。”
“稍等。”景元擡手,似乎還有話要說。
“怎麼?”
“我想起一件事來。數百年前,工造司有個名為禺州的匠人,他曾先後接觸了博識學會和流光憶庭的使者,突發奇想與持明合作,成功打造出一處由潛意識形成的虛幻洞天,叫做‘釋念蜃珠’。此幻境能夠剖析人扭曲的精神世界,具象為洞天内的事物,當時被用來對大戰後精神瀕臨崩潰的将士進行心理療愈,效果斐然。”
“我知道這東西。”冷疏說,“可它不是早就毀了嗎?聽說那珠子隻能吸納,不能排解,承載了上千人的意識之後,内部世界抵達極限,自行崩解,蜃珠也随之消失地幹幹淨淨。”
“的确。”景元道,“在那之後不久,禺州去世,與持明的合作也斷絕,緊接着,就發生了大批士兵異變的事情。雖然,按理說,兩者之間并無直接關系,可是因為少數接受過治療的年輕士兵還是堕入了魔蔭身,禺州的聲譽嚴重受損,不少人認為他是個騙子,工造司遂将他開創的項目盡數封存,不再延續。”
判官猜出了他想幹什麼:“莫非将軍打算再造出一顆蜃珠出來?”
“不錯。”景元換上他的招牌表情,像隻笑眯眯的大貓。
“兩天前,禺州的弟子玄光來找我,申請重啟這個項目,我同意了,還資助了他一筆。”
像是您能幹出的事呢,冷疏毫不意外:“所以您對我說這些是為什麼呢?”
景元的笑容越發讓人琢磨不清,連這位見識過不少兇惡之徒的判官也不禁後背發涼。
“禺州的親筆手稿就在玄光那裡,根據據他的規劃,再造蜃珠最短隻需要三年。拜托冷疏判官……再幫忙拖延一下時間,如果丹良的神智持續惡化,可否讓他,以及将來可能出現的,與他相同遭遇的人,都能等到蜃珠完成那時,我想再做最後的嘗試。”
就知道倒黴的還是我,冷疏閉眼,深吸氣:“您又何必如此……”
“當年的我,為穩定局勢,選擇快刀斬亂麻。如今的我,既然有這個能力,為何不能再多想一種辦法?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至少,不再留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