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謝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腳踝被擠壓酸軟到了盡頭,他收起紮進磚縫裡的鐮刀,往更低的地方紮去,同時雙腳收力下墜,一滑一卡,下行了一段距離。
謝應如法炮制慢慢向下行進,累得滿頭大汗的時候終于低頭看見了井底。
井底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布滿白骨,隻是有許多血痕和拖行的溝壑。
謝應找準時機,又往下溜了一段,而後在距離井底四五米距離的時候縱身一躍,順勢翻滾着地。
井底的空間并不逼仄,謝應站穩起身,才發現井底世界其實是一道洞窟,洞窟裡彌散着紅光,紅光從井道狹小的空間射出去,看起來就像是井底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也是這些紅光,讓謝應不用再想法子生火看清前路,他眯着眼睛從已經被窟璧散射吸收得稍顯溫柔不那麼刺眼的紅光裡觀望周圍的情形。
他的正前方有一個一人高矮的洞口,洞口是個碩大的圓,看形狀像是個巨大的蚯蚓洞,總不能真是蛇爬出來的吧。
謝應把鐮刀上的土和血擦幹淨别回腰上,刀柄卡在腰間,鐮刀刃貼在後背,扶着洞窟的土壁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洞口。
洞窟之内,左一轉右一轉的,雖沒有岔路,但還是扭曲難行,但好歹不用把自己整個吊在半空裡,對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謝應很知足。
又往裡走了百八十米,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一種微弱的聲音。
不像是蛇類的“嘶嘶”,也不像是動物進食。
好像是什麼一節一節的東西在地上爬,咔哒,咔哒。
謝應提起精神,照此推斷,被天人們供奉的丹蛇神應該就在跟前了。
沒等謝應有所反應,那“咔咔、哒哒”的聲音忽然停了,似乎是那東西發現了謝應的靠近,定在了原地不再爬行。
即使有被人守株待兔的風險,謝應箭在弦上,還是背手摸上後腰的鐮刀,彎腰向前。
終于,視野越來越開闊,謝應到了另一個天地。
那是彌散紅光的來源處。
洞口處是一片格外開闊的空地,謝應靠在洞壁上,終于看清楚那個匍匐在空地上的巨物。
那應該算是一條蛇,但又不算是一條蛇。
它的頭顱側向謝應倒在地上,頭頂上長着異常的突起,不見眼皮,隻有兩隻眼珠直愣愣地瞪在外面。它的血口大張,兩排尖齒交錯,嘴邊拖着兩條被紅光照得看不出顔色的須子,鼻子高高腫着,僅鼻孔就有香瓜那麼大。
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不單單是它的頭顱,還有它的身體。從頭顱之後蔓延出一長條彎曲的骨架,僅僅椎骨便如成人腰身般粗細,椎骨的兩側合抱着數以千計的肋骨,一根根如魚刺般立着,看得人頭皮發麻。
而在這副骨架的中央,有一條血色的同樣蜿蜒的組織貫穿其中,即使身處紅光之中,謝應還是能看清組織上一條條一層層的脈絡,像是肉筋,跳動不息。
比起這個龐然大物,這條血筋更像是紅色的長蛇。
天人們眼中無所不能的丹蛇神,便是這副模樣嗎?
可謝應看它不像是蛇,他更願意把這東西稱為一副被啃食後的龍的骨架。
“龍”察覺到謝應的靠近,血筋帶動殘骨,有氣無力地盤起來,又發出來一些“咔咔”的聲響,謝應走近了才看見,那顆頭顱之後,有血肉在緩慢地長着,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攀在肉筋上,正努力地充盈着這副骨架,而骨架被盤起來的末端,也像是雨後蘑菇那樣不停地冒出白色的球狀物質,變幻組合,眨眼之間又增了一掌的距離。
它的頭枕在一堆破爛的布上,細看才分辨出,那大約就是被他吃掉的地人留下的衣裳。
謝應離它很近,近到伸手就能觸摸到他那條垂下的血色胡須,而“龍”卻并沒有展露出任何的攻擊意圖,它看起來很虛弱。
謝應下來之前,天人們的祭祀已經開了一半,它剛吃完兩個地人的屍體,正在消化屍體中的養分來增長血肉,這麼論起來,正是它最脆弱的時候。
此時此刻向它砍上幾刀,不知道能不能讓“龍”斃命。
吼吼……咔咔……
巨大的聲音打斷了謝應的思路,“龍”仿佛讀懂了謝應的意圖,拼盡力氣把躺倒的頭顱撐了起來,像犬一樣把腦袋擱在了謝應的跟前,暗示自己沒有攻擊的傾向。隻是謝應一擡眼,正和那兩隻沒有眼皮的眼珠子對視,兩個黑黑白白紅紅的圓珠子,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但很奇怪,“龍”的眼睛中像是有一種奇特的魔力,讓謝應不由自主地想要走過去靠近它。
鬼使神差,一向頭腦清醒、為了通關能冷靜地看着無數個自己拼殺的謝應成功被蠱惑,他向着那顆垂在自己面前的骷髅“龍”頭伸出手,掌心按在了“龍”頭的突起之上。
一瞬間,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有聲音在風中回蕩。
“我乃仙人到此,必定助你們斬妖除魔,殺得它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