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給别人一個方便的稱呼。”他把謝應的叮囑放在了心上,這時候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時候,所以會長大人自作主張地給自己創造了個異世界來客的名字,“J”也說不清楚那是不是創造,那兩個字就嵌在他的腦子裡,争先恐後地蹦出來。
他解釋完,又稍微貼近了謝應,比了一個謝應再熟悉不過的口型。
J叔。
謝應說過,這叫諧音梗,會長大人眉目略有得意,為自己掌握了異世界來客的規則而興奮,可謝應仍舊僵着,未有動作。
“J”臉上開始浮現不安,似乎是在擔心自己取的名字和某個異世界來客的姓名重複,讓人産生冒名頂替的誤會。
隻是這一刻的謝應沒有心思去顧念他的顧慮,謝應隻是木木地自言自語,重複着什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終于,謝應的眼神平靜了三分,他看着那個給自己取名叫季疏的男人,眼神晦澀。
【霸王花】不懂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彎彎繞繞,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做:“行,你也是實名制沖浪。”
“老大,我們回來了!”
跑去給【翎聞】報信的那幾個小孩兒很快就回來了,隔着老遠就開始喊【霸王花】和【面條陳】,一群人烏泱泱從街口湧出來,到跟前謝應才看清,隊伍後面還跟着一個穿着打扮和他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的大人。
那人衣服顔色粉嫩,胳膊上挂着一串粉色的絲帶,行走時手指間閃着耀目的寶石光澤。
還是個故人。
“怎麼是你?”謝應看起來有些意外,他是預想過會有人跟來,但沒想到跟來的是這個看起來就很怕死的咒術師。
【一點雨】走到幾個半大孩子的前面,眼神似有幽怨:“我不能來嗎,【翎聞】不太放心,讓我跟着過來。”
他在副本裡就說過類似拜山頭的話,如今這種關頭【翎聞】肯拉他入夥,對咒術師來說,就是莫大的定心劑,自然是翎神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而且,這畢竟是一群未成年,就算是身軀經過遊戲強化,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心,【翎聞】怕他們出事情是理所應當的。
謝應顫着眉梢笑:“當然能來,求之不得。”
他推着那個說自己叫季疏的人走上前,擡手指了指胖乎乎和花臂:“那人就夠了,【霸王花】、【面條陳】、【一點雨】、我,還有這個……季疏,五個人,走吧,出發!”
謝應點完名字,剩下幾個沒被點到名字的小混混跟班明顯不願意了,一股腦地都湊到【霸王花】的跟前:“老大,我們不去嗎?”
花臂走到人群裡,一伸胳膊将同伴圈在并不太強壯的臂膀下安慰道:“老大當然希望你們能去,但這不是副本有人數限制嗎,咱們還得等他帶路呢,聽話,我和胖子先去探路,等摸熟了,回頭咱們自己去。”
“老大跟你們保證,肯定帶吃的回來,帶不回來你們把我啃了都成!”
“……烤冷面不行,想吃回家吃!”
……
那邊吵嚷着,【一點雨】也對輪椅上那個人的存在面露疑惑,戴着祖母綠的手指微翹着指向輪椅的位置:“你确定要帶一個瘸子?”
謝應坦然地點頭:“是啊,他是我的朋友,我當然要帶上他,你也說了他是瘸子,把殘疾人留下讓那群小屁孩照顧我更不放心。這一路還要有勞大佬費心了。”
【一點雨】不理會他的客套,打量了一番季疏,看起來還有顧慮,隻是對着自己曾經的隊友謝應露出一個劫後餘生般的微笑,沒有再問些什麼。
那邊的吵鬧聲終于安靜下來,好說歹說,一群半大小子終于信了老大的話,一個個站得筆直目送【霸王花】和【苗條陳】跟在謝應身後離開。
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微側着頭問執意要推他走的謝應:“我們去哪兒?”
謝應俯身:“去找吃的。”
“吃的……食物?”季疏又問。
“是,食物。”
季疏側身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幾乎要貼上謝應那張答疑解惑的臉,他用很小的聲音反駁:“可是,那個地方不是已經被我……毀掉了嗎?”
他的理解裡,蘑菇湯是食物,森林沒了,蘑菇湯就沒了,食物也就沒了。
謝應被他的簡單邏輯繞出滿臉的笑意,他松弛眉眼,和這人柔聲細語地解釋:“蘑菇湯是食物,但食物不止一種,就好像白日交易行是交易行,但交易行不止一個……”
幸好兩人的聲音足夠小,談論的内容沒被剩下三個聽到,不然又要花很多功夫去解釋天然呆不懂食物的問題。
不知為何,得了季疏這單純又迷糊的一問,謝應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好像降臨之森和食人熊壓在他心裡的陰霾都暫時散去了,這隻不過是平常的一天,他也無需擔心生存的困境,隻需要做好眼前這個人的遊玩向導。
他心情愉悅地喊住了走在邊上的【一點雨】:“喂,咒術師,你上過高中嗎?”
咒術師看了他一眼,面露鄙夷:“博士,北大畢業,研究方向是……”
“夠了,收,”謝應抓了抓手,赧笑一聲,“上過高中就行。”
在【一點雨】疑惑的目光裡,謝應突然加快腳步,帶着人拐進一個小巷子。
沿路兩邊地挂滿了五顔六色的雨傘,高高低低,錯落參差。
在雨傘的深處,站着一個身材矮小、體格瘦弱的老人,他拿着灑水壺,正在給插在小花盆裡的一把小巧的花瓣傘澆水,水珠順着傘面飛濺,到處都是,老人卻置若罔聞。
謝應帶着季疏靠近他,彎彎眉眼,語氣輕松:“下雨了。”
再普通不過的三個字,那老人卻像是聽見了什麼諱不可言的東西,一時間暴跳如雷,将灑水壺一丢,叉着腰對幾人破口大罵,說他們是騙子。
“不懂規則的異世界來客,丹蛇神會取走你們的意志!”
謝應卻像是聽不見他的詛咒一樣,再一次開口重複:“我說,下雨了。”
說完信手取下一把挂在晾衣繩上的大傘遮住了自己和輪椅上的人,回頭看身後的幾個人,指着周圍的傘提醒他們:“打傘。”
【一點雨】不明所以,還是照做。【霸王花】和【面條陳】兩個小子對視一眼,也跟着拿起了一紅一綠兩把傘。
果不其然,謝應說中了一切,在面容逐漸扭曲的澆傘老人的注視下,天空沒來由地突然落下一場大雨。
就連那些被傘海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地方,也都像穿模一樣,不講科學地瓢潑起來。
幸而幾人撐傘及時,這才躲過一劫。
隻是可憐了大體格的陳帆頂在傘外的半個屁股全被雨水澆透,好在肚子因為被大鍋保護逃過一劫。
“J”蓋在腿上的毯子一角也被淋濕,謝應隻能靠他更近些,兩個人幾乎要湊到一起,近得謝應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一個非玩家控制的角色(NPC)的呼吸聲。
謝應聽得有些癡迷,連雨什麼時候停了都不清楚,等他從癡迷裡回神的時候,隻看見霧蒙蒙的世界。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缥缈間。”
叫醒謝應的是一陣整齊童聲吟誦,反複吟誦着《長恨歌》裡的關于仙山的詩句,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何處去了。
一片迷蒙裡,謝應滿目皆白,霧氣籠罩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