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天變得黯淡起來,細絲般的雨珠被穿成一條歪歪斜斜的線,随着車身擦過,亂風将天空中細細密密的雨線吹散。
車内,萩原研二正在默默地開着車,稍稍擡頭便能看見後方的動靜。
白馬探坐在後排靠右側的位置,左邊裹着萩原研二外套的白發少年正費力地與自己的眼皮做着鬥争,但疲憊的上眼皮與下眼皮已經被神經麻痹,活像兩張狗皮膏藥,黏糊得不行,一睜一眨之間徹底失去控制力。
白馬探停下看窗外,把目光轉向紀夜涼蟬。
少年歪着腦袋想要靠在車窗上,順勢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不斷調整着姿勢,企圖讓自己能減少點力氣更舒服地待着,然而光滑的玻璃窗沒有支撐點,身體沒勁地東搖西擺。
腦袋一歪,就朝着旁邊白馬探的身上靠去。
察覺到少年靠近自己,白馬探忽地身子一僵,保持不動,一側頭便能看見對方的發旋兒。
在平時正常情況下見面,紀夜涼蟬的頭發隻是微微發卷,這下被風一吹,不知道怎麼地,蹭出頭毛茸茸亂糟糟的一團,發白的臉色也顯出焉焉的狀态,沒了不久前的神色飛揚。
白馬探稍微移動自己的左臂,紀夜涼蟬眉頭一皺,嘴裡支支吾吾地哼着眼睛卻沒有睜開,在半睡半醒之間又立起背部,就在白馬探以為對方要坐回去,心下不僅松了一口氣時——
紀夜涼蟬居然彎下身體,橫躺着霸占四分之三的後排座位,腦袋搭在白馬探的腿邊,剛好形成一個絕佳的枕頭……
才怪呀!
白馬探這下算是徹底動彈不得,頓了一秒鐘,他的手在紀夜涼蟬的頭頂上空伸到一半,對方卻直接把臉埋到座位與手掌間,徹底擋住了白馬探的視線。
“……”
被紀夜涼蟬明顯是把自己的大腿當成枕頭的事實,白馬探無可奈何,眉毛微微蹙起,擡眼向車前中央後視鏡望去,試圖能從前面那位警官先生身上得到一些求助建議,半長發的紫眸警官卻是不着痕迹地先一步收回視線。
“……”
白馬探張開的嘴唇沒有發出聲,一張一合,重新閉上,動作輕微地伸出右手抵在車窗邊沿,順勢揉動自己的太陽穴。
在前排分出部分注意力的萩原研二自然是觀察到這樣一幕,俊俏的眉毛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不禁悄悄地眨動眼睛,嘴角細微上翹的弧度也随之不動聲色地出現。
白馬探沒有機會從中央後視鏡中察覺萩原研二的神情變化,現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身邊的紀夜涼蟬吸引走了。
蹭得有些發灰的頭發,被手帕擦過的額頭沒有再繼續滲出血液,但白馬探總感覺對方的腦袋已經“感染”了自己大腿上的褲子布料。
白馬探硬生生地偏過頭,試圖讓眼睛遠離這個行走的“細菌源”,最終忍着不太習慣與人近距離接觸的不适感妥協,目光在車窗外的雨幕中穿梭。
所幸,這般不适應的“糟糕”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地,萩原研二已經開到了東京的一家醫院,半個小時前還在飄雨的天空呈現放晴的趨勢。
“紀夜同學,該起來了,醫院到了。”
白馬探拍了拍熟睡的白發少年的背部,對方隔了好幾秒恢複神智的空檔,艱難地撐起身子,閉着眼睛,腦袋又朝另外一邊的車窗上靠去。
等到萩原研二在路邊停穩車輛,白馬探率先推開車門,迎面撲來的新鮮空氣一下子讓頭腦變得清醒——
在車上的時候,看到紀夜涼蟬睡的這麼熟,白馬探不知怎麼地,也開始犯困,直到此刻下車,他無意識松散的神經終于集中。
“小紀夜,下車啦,我要到前面的車庫停車。”
看到後排的紀夜涼蟬仍舊把腦袋搭在車窗上,萩原研二從駕駛位上撐起身體,朝後喊道。
“還沒下來嗎?”
等了好幾秒鐘也沒看見人跟着出來,白馬探把車門又拉開,彎身探進半身,發現對方搖晃着毛茸茸的腦袋,神情也不像清醒的樣子。
“白馬同學,幫忙把他弄下車。”
車輛不能直接在醫院門前停太久,萩原研二搖開後排車窗,解下安全帶推門而出。把昏昏欲睡的紀夜涼蟬從後排的位置上揪了下來。
站在一邊的白馬探看着萩原研二熟練的動作,棕紅色的眸子閃過一抹淡淡的光,隻覺得紀夜涼蟬更像是母親家的那隻白色大貓,有時候被人揪住命運的後頸,也不使勁折騰,整個一副聽天由命的閑散模樣。
“你們現在這裡等兩分鐘,我馬上回來。”
萩原研二一揮手,趕在有人趕來警告“違章停車”之前,拐一道彎駛向停車場。
被拜托的白馬探點頭,轉身看向邊後的大白貓……咳咳,是隔壁班同學。
被萩原研二架着拉出車外,紀夜涼蟬總算是清醒了一點,呆呆地站在街邊,不一會又埋下頭,順勢垂下的頭發擋住眼睛。
白馬探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剛走近一步,紀夜涼蟬就是一個趔趄,整個身子就往前傾倒,白馬探眼疾手快把對方撈了過來,阻止了紀夜涼蟬差點摔出狗吃屎的慘劇。
“嗯……呐……”
“你說什麼?”
被白馬探撈住的紀夜涼蟬嘴裡在小聲碎碎念,身體活像一根被拉長的無骨貓條,站不穩當,這下正趁勢靠在白馬探邊上借力。
白馬探面無表情地伸手撐住對方的肩膀,聽到紀夜涼蟬在說什麼,又沒聽清楚,隻好埋頭靠近詢問。
“巧克……甜……蛋糕……”
紀夜涼蟬的意識沒有徹底混亂,聽到似乎有人在問自己,又間續着重複剛才的話。
白馬探湊去的距離有些近,由于紀夜涼蟬趴着身體,導緻白馬探比對方高出一截,從斜上方都能看清少年的眼睫毛。
不長不短,微微上翹。
閉上眼睛後的睡顔比較和善,安靜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