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又說:“我成精也有幾百年,還沒有被人類這樣傷過,想必你修為應是很好。我姐姐說和尚總是排斥我們妖族,讓我離和尚遠點。但你倒是個特别,你明知道我是妖怪,為什麼還要接近我?”
他其實想問和尚為什麼喜歡他,但又想到這個問題之前就問過,再多問了顯得他像是很在意一樣。
“人妖殊途,是天理。玉青,你不僅該離和尚遠點,也應該離人類遠一點。”法海回答說。
“什麼嘛,明明是你先接近我的!”玉青不滿意和尚的回答,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看和尚躺在地上,右脅而卧,兩腳微彎合攏,右手大拇指壓放在耳垂珠後邊,手掌置耳前。他知道,大部分和尚都是這種很不舒服的睡覺姿勢,好像叫什麼“吉祥卧”。
法海接着說:“玉青,你和你姐姐分不清妖與人該有的界限,又性格執拗不聽人勸。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你親自體悟一回,便知道違背天理的後果該有多麼慘烈。”
他甚至以身試法幫玉青體悟,這等大善想必能助自己破除心魇。
“莫名其妙。”玉青聽不懂和尚在說什麼,也學着和尚的姿勢睡覺,但太不舒服了,他還是又坐起來。
他沉着臉,轉移話題問:“那你剛剛為什麼要打我?我還以為你很舒服呢,一臉享受的樣子,突然打我一掌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怕破色戒?你都跟我相親了,給我做魚肉吃,我以為你是那種不在乎戒律的和尚。我知道,我問過别人,你們修佛也分好多種派别,有一些是不重戒律的。”
法海沉默了:“……”
佛學自天竺傳到中原,分為八大宗(法性宗、瑜伽宗又名法相宗、天台宗、賢首宗又名華嚴宗、禅宗、淨土宗、律宗、密宗又名真言宗)。法海師從靈祐禅師,是禅宗弟子;宜年是大一新生,學的是基礎,還沒有往宗派專業上靠。
禅宗為南嶽懷讓和青原行思兩大支系,由這兩大支系又分成七派——沩仰、臨濟、曹洞、雲門、法眼、黃龍、楊岐。
法海原在南嶽沩仰派修行,後獨自出世在金山寺立足,對禅意有獨到見解,也有了不少的弟子,可算沩仰派下屬的一個小支,但又不足以自成一派。
古代禅宗戒律嚴明,若僧人違反戒律,輕則逐出師門,重則亂棍打死;但到了現代,佛門的約束不能超過法律的限度,僧人在某些情況下也能夠結婚生子、喝酒吃肉卻不認為是破戒。
所以對于與小青的親密,法海不覺得自己破了戒。他心中的戒律仍堅若磐石,表面的陳規便不必太過墨守。
“阿年,你也立起來了,我看到了。”玉青看着躺地上的和尚,蛇尾巴一翹一翹,頗為得意,“你是和尚又不是太監,這很正常嘛,你明明也想要的嘛……”
法海心裡歎了一口氣,剛剛要不是他及時反應,就要釀成大禍。親近是親近,但到那般程度,他也難以接受。
于是他沉聲道:“玉青,沉淪愛欲非修佛者應為,我自有堅持,你不必多問。”
本來玉青已經平靜下來不生氣了,但他現在胸口燙得發痛,聽了和尚這樣說後腦袋也開始刺拉拉地疼。
和尚說愛他,又堅稱是修佛者而不給他,這不就是撩了又不負責任的渣男行徑?
他堂堂東海青蛇還能被一個光頭渣男所騙?
“果然……果然……”玉青氣笑了,言語間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大罵道:“好啊,你這秃驢就是玩弄我的感情……你以為我喜歡你啊?我這不是看你非要貼上來,才勉為其難摸你兩下。你以為你很好摸嗎?不過是一隻臭翻天的秃驢,送給我我都不要!你這破布憋得我更痛了!你自己纏着去吧!”
玉青罵得不解氣,起身下床踢了和尚兩腳,踢在和尚的肩膀上。然後他将胸口的布條解下來,氣憤地扔在和尚臉上,恨不能将和尚勒了。但他知道自己不一定打得過和尚,便匆匆飛到房梁,頭也不回從屋頂跑了。
法海沒想到玉青脾氣變化如此無常,捂着自己被踢的肩膀也站起來,擡頭沖頂上喊了聲:“小青!”
青蛇根本不應他。
法海隻能一手拿着沾蛇血的布條,一手不明所以地撓頭,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到青蛇不高興。
他思慮片刻,重新點燃了屋子裡的燭火,從櫃子裡翻出一本簿子。他備了墨,提筆小字楷書寫上:勿提修佛之事,玉青不喜。
罷了,他翻到前面的篇章,記錄的是玉青平日裡的作息、飲食、喜好,還有上次相親是玉青親口說過的東海來曆。這本簿子算是青蛇觀察記錄,滿懷法海的愛意。
愛意,法海自認對衆生的愛一視同仁,因着此間僅玉青為真實的緣故,所以他才格外傾注得多些。
渡己渡人,為大乘矣。
法海将簿子珍藏起來,又躺回了床上。
傷口怕還是很痛吧?
法海想,明天休店,先撿藥給玉青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