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素儀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為什麼氣色不好,可緣由她暫時無法說出口,隻得低頭咽下煩惱。
用過晚餐後,兩人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黃素儀已經睡着,周梧聽着旁邊平穩的呼吸,他單手撐着身體,對着黃素儀的耳朵輕輕喊了兩聲:“素儀,素儀。”
見沒有反應,周梧知道她已經睡熟,輕手輕腳從床上下來,拿了一件睡袍就開門出去。
确定黃素儀沒有醒,周梧輕輕關上門,直奔那棟中式宅子的工作室。
起先周家隻有那一棟房子,黃素儀進門後說住不慣,而那年父親也還活着,就任由她又起了這棟現在在住的西式樓房。
老房子,就成了周梧的工作室,從上到下都隻屬于他一人。
推開門,周梧來到操作台邊,人偶似是沒想到他會回來,有些驚訝。
周梧忙把人偶貼在胸口,坐下來靠着柱子,閉上眼睛去見愛人。
“你怎麼來了,”人偶的語氣與其說驚訝不如說是驚喜,“你不冷嗎?”
周梧搖頭:“不冷,你呢?”
人偶有些驕傲得意的翹起下巴:“我是木頭,怎麼會冷,我不怕熱也不怕冷,不像你們人,那麼脆弱。”
聽着情人的聲音,周梧隻覺得身心舒暢,他哄着她:“好好好,你最厲害,不像我。”
幻境裡的一切過于美好以至于時間流淌迅速,周梧見天光将亮,和人偶短暫告别,又輕手輕腳回到洋樓裡的妻子身邊。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妻子似乎有所發現,周梧為了長久打算,隻能暫時停止夜裡兩頭跑的行為。
*
今日天氣好,陽光柔和徐徐微風,園子裡的花都開了,幾隻白色蝴蝶高低錯落飛舞,周梧和妻子難道什麼都不做,兩人在院子裡擺了桌椅,桌上小碳爐散發熱量,溫暖着壺裡裡的茶湯。
周梧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推向桌另一邊的黃素儀,“前幾天你回黃家,父親可有說什麼。”
“沒有,就是囑咐了我一些瑣事,”黃素儀拿起茶杯,湊到嘴邊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灼燒口腔,“不過父親雖然沒說,但我也知道他想要抱孫子了。”
聞言周梧幾不可聞皺眉,成婚後他不是沒想過要個孩子,隻是黃素儀身體前幾年傷了,一直沒養好,他不好強求。
“那你這麼想,”周梧說,“這種事還是要順其自然的,不能說想要憑空就能出現。”
這個話題其實一直是周梧和黃素儀之間的隔閡,黃素儀起初很抵觸生育這件事,因為她的母親就是因此喪命,除外她不知為何心底總是莫名有些抵觸和周梧生孩子,明明自己和周梧婚後生活也很美滿,沒有争吵,在夫妻之事上也還算融洽,可午夜夢回時那種莫名其妙的抵觸情緒偶然間一閃而過。
聽到周梧這麼說,她居然舒了口氣,如果丈夫也執意要孩子,反而不知道怎麼辦。
而周梧其實也有些微詞無法宣洩,他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妻子的肚子一點動靜沒有,他不是沒有疑慮過,在事後也沒有進行過避孕,在老丈人和妻子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去看過醫生,得到的也是他很正常的回答。
而妻子,婚後兩年發生了那件事後,他絕不會懷疑妻子是否能懷孕。
“對了,前幾日我出門時遇到了南京來的軍官家眷,她問我現在是否還有現成的人偶,”黃素儀慢悠悠說着,“我委婉的回絕了,不過你也要上心,不能說一直這樣,時間久了容易得罪人。”
“世道好像愈發亂了,聽我父親說有些人家裡都開始準備變賣财物準備出國避難了,”她繼續說,“尋常的商戶回絕就算了,那些手裡有權有兵的,不說巴結,總不能得罪,這光景一眨眼就不知道是什麼樣了。”
“嗯,”周梧點頭,“我知道,勞累夫人替我周旋了,我會盡快解決這件事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如果真發生什麼我也會保證你的安全。”
一陣風吹來,卷起了枝頭将落不落的櫻花花瓣,風色的分伴着花香吹過院中坐着的兩人,風沒停,一路吹過,零星的花瓣長途跋涉後輕巧的落在老房子二樓的窗台,沒關緊的窗戶吱呀一聲打開,陽光和花瓣一起卷起屋子,地上桌上,還有那帶笑的人偶上,都沾染了遠道而來的香氣。
許是心有靈犀,周梧頭偏向那吹開了的窗戶,想到裡面的情景,不由自主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