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不知道原因,隻是心裡納悶,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不一樣,昨天還是自己玩,今天就要讓他帶着路人一起玩,看在銀兩的份上,你咋高興咱就咋玩。
出城十裡,天地豁然開闊。官道兩側阡陌縱橫如棋盤,春水漫過田埂,遠處臨水而築的村落白牆斑駁,炊煙從馬頭牆後袅袅升起。
“月兒也不知如何了。”林昊澤昨晚夢見了月兒,婆娑着一張淚眼,遠遠地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醒來心疼得要命,他的妹妹從來沒有這樣過。
“二小姐吉人天相,必然不會有事,明後天咱們就能見到了。”
“以後我遊曆天下,一定會帶上她,我不能把她留在家裡。”
少爺你省省吧,護衛就在咱後面跟着呢,走到杭州也是回家。
車夫是個直性子,看見有行人就大喊司南,尤其是書生模樣的,更是要多喊幾遍。多數人看一眼不再理會,也有那麼少數人,會說上一嘴,問上一問。
“你的司南掉了嗎?”
“司南是指方向的,我出門不帶。”
“你這是喊镖嗎?哪的镖局啊叫司南。”
“對,這是官道,直着走肯定是往南。”
......
車夫不懂那麼多,喊起來毫無壓力,平安倒覺得不好意思了,林昊澤更是幹脆放下了簾子。
中午在塘栖鎮的酒樓歇腳,林昊澤知道司南不可能在前面了。上午在哪個未曾察覺的地方就錯過了吧,那麼多人來人往,即便方向相同又如何,擦肩而過後就是漸行漸遠。
窗外有戴着四方巾的秀才在題詩換酒,雅興正濃。林昊澤想是不是也給司南留個口信,又想他囊中羞澀,大概是不會來這等酒樓吃飯,于是作罷。
日影西斜,暮鼓聲中遙見杭州城牆,候潮門外酒旗招展如林,恰好有進出的商隊,排列整齊,緩緩前行。
安靜了半日,林昊澤惦記着潇月的身體,想着父母對他擅自離家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又惱司南未把他當朋友,一時心情有些沉重。繁華如斯的杭州城,縱然有林府的大宅子,他卻不想就這麼回去,思來想去,竟不知奔赴何處才好。
對了,湖鑒書院,這不就是蘇叔叔教書的地方嗎,啟墨兄也在那裡學習,他們一定認識司白先生,找到了司白,還愁找不到司南嗎?若可以,他還是想找司南要一個答案,問問他為何要不辭而别。
“車夫,去湖鑒書院。”林昊澤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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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司南就醒了,其實這一晚她并沒能睡踏實,或者說,從北平離開家時起,他的精神就緊繃着,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這次跟陌生人又是喝酒又是同室而眠,簡直就是無可奈何的一場賭,他賭這是個好人,不會有危險。
沒辦法,他的盤纏已所剩不多。
悄然而去,是他必然的選擇,不管林昊澤是好人還是沒那麼好,都不該有過多的瓜葛。前面等着他的是什麼,他一無所知,不想讓偶遇之人靠近他的生活,未來茫茫,他不想受幹擾。
他隻要記得,在逃離樊籠的一程風霜裡,有過一個男子,熱情,仗義,幫過他,永遠留在記憶裡,溫暖着,就夠了。
司南在驿站租了一匹馬,他實在等不及了。翻身上馬,英姿烈烈,她傾伏在馬背上,勒緊缰繩。
她在北地長大,郊外不光有馬場,還有狩獵場,小時候父親教他騎馬射箭,把缰繩遞給他,告訴他,前面的路要自己看清,命要攥在自己手中。然而長大後,他連家門都不得出。
司南打馬而奔,發絲和衣帶翻飛,他是孤雁飄零,沾了塵世煙火,那便一葦渡江好了。
來到湖鑒書院,卻被門房告知司白先生不在,說是休沐,去天目山雷音寺吃雷筍去了。幾時回來不好說,大概得三五天。
司南問司白住所,門房說司白家裡沒有仆人,他出門時家裡就一鎖了之。
司南留了條子,隻好先在書院附近的客棧住下,好在客棧知道有些外地學子家境一般,能來此求教已是不易,故而特設了一排特價房。司南要了一個小單間,進去後就沒再出來,躺在床上盤算着自己不吃飯能挨過幾日。
夜色籠罩,華燈初上,就在他的正上方,三樓的上房裡,林昊澤和平安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