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公子愚鈍迂腐,不知變通。”黃楚笑道:“吃完公子最後換來的那個杏,我手裡有兩個杏核,我向旁邊買杏的人借一個杏來吃,再得一個杏核,連同原來的兩個杏核,又可以換一個杏,這時我再還給借我杏的人。我不曾占旁人便宜,但我也确實多吃了一個杏。”
王粲惱羞成怒道:"雕蟲小技!大丈夫當通經義,豈能困于數術!"
黃楚道:“不識數就不識數,還不承認,扯什麼 ‘大丈夫’ ‘小丈夫’?我觀公子身長不過六尺,怎麼好意思稱自己是 ‘大丈夫’的?”
“丈夫之大,不在肉身,在于志向,在于才學!”
“才學……公子說的才學,指的是……不識數?”
“你!你!你簡直……簡直……你!”王粲氣得發抖,站起身來,抄起袖子伸出手來哆哆嗦嗦指着簾後的黃楚,但就是回不了嘴,轉身要走,又不願落荒而逃那般狼狽,咬牙道:“王某帶誠意而來,小姐為何費盡心機百般折辱!”
黃楚輕飄飄道:“王公子帶着誠意而來,為何進了門又生怕我家的地沾髒了你的衣服?我家的地不髒,是公子的眼睛髒。我清白之軀,不願映入髒眼睛裡,故而請公子速回,不要在此浪費時間——也是為公子好。”
王粲不認賬,又恨黃承彥竟然以沉默縱容女兒如此,便沖黃承彥道:“令愛牙尖嘴利,在下實不敢娶!告辭!”
怎知黃楚一點兒口頭上的虧都不吃,伶伶俐俐回嘴道:“哎等等,咱們說清楚,這門親事,是我先沒看上你的,你個兒矮長得醜才學又差了點兒。”
“我王粲……”王粲氣得臉都歪了,冷笑道:“小姐竟嫌我醜、嫌我沒有才學?那在下倒是等着看,看小姐将來擇到一位如何才貌雙全的貴婿!”撂下這句狠話,拂袖而去。
此後王粲到處散布流言,極力渲染黃楚貌醜,将她“黃阿楚”之名叫成“黃阿醜”。
黃楚受此連累,接連數年都無人上門提親,王粲着實得意了好多年。
直到聽聞黃楚嫁給了劉表屬下豫章太守諸葛玄之侄諸葛亮。諸葛亮身長八尺,面如冠玉,剛及二十歲,未曾出山,便已有“卧龍”之号。
這段故事幾經流傳,流傳到張飛耳朵裡的版本要簡單粗暴得多:“飛聽聞,王粲曾與軍師議親,軍師用一道算術題考倒了他,又說他長得矮、長得醜、還沒才學,故而惹惱了那厮。那厮便四處說軍師長得醜——啊不,造謠,造謠軍師不好看。還放出話去,說軍師這輩子找不到好郎君,要當老女兒。後來他聽說軍師與卧龍先生成親,自然是氣得夠嗆。”黃楚确實不是美女,但自從她指揮了兩場勝仗,張飛已徹底折服。張飛現在看軍師,怎麼看怎麼順眼。
“當然了,他王粲造謠辱罵軍師,軍師也沒讓他好過,一首民謠傳遍大江南北,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飛補充道。
梁爽聽完前篇故事,已然是哭笑不得,聽到此處,不覺驚呼一聲“啊?”
因那段民謠琅琅上口,關羽回想起來,忍不住吟誦道:“王仲宣,不識數;九章算,盡失誤。蔡邕弦,對牛彈,識人不及黃阿楚。”
梁爽内心不禁感歎:這嘴好毒……不愧是“我”……怪不得我在荊州說不認識王粲的時候王粲那副惱怒的樣子……
她現在是徹底相信黃楚曾在小小年紀就把蔡夫人罵得十多年過去猶未能釋懷。
旁邊劉備回味着民謠,還連連點頭:“這首民謠備十二年前也聽過。軍師不但智謀出衆,口才也實在了得。此次在荊州,備也領教了。”
一段尴尬而歡樂的八卦算是稍微讓梁爽緊繃的神經松了松。告辭回到自己住處,推開房門,看見安然躺在床榻上的諸葛亮,她輕輕歎了一聲,讓左右侍奉的人退下休息,自己換好衣服,坐在他旁邊。
久别重逢,他一切如舊。梁爽卻有恍如隔世之感。
“你在這裡睡得安穩。你不知道,我差點兒……就回不來了。”梁爽到這裡,像是終于卸下肩頭重擔,含淚道:“我本就是穿越來的人,如果死了,無非魂魄再去别的地方,換個地方生活罷了。我不怕死,可我怕,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現在我活着回來了,重新見到你,看見你好好的,真好。”
孔明的眼皮微微抖動,似乎與她的心情有所感應。
“雖然我還是想不起以前作為你妻子時的任何記憶,也沒有任何把你當作/愛人的情感,但你的存在,卻是紮紮實實把我和這個時代給聯系在一起了。”梁爽看着孔明那張白皙清俊的臉,歎道。
她告訴他自己如何臨危應變再燒博望坡,告訴他“聯蔡”的計策如何失敗,告訴他自己如何遇險又急中生智拖延,也告訴他千鈞一發之際劉關張三人如何趕來救她。
孔明的眼皮時時跳動,算是給她一些回應。
梁爽将大事說完,問他:“王粲王仲宣曾經和我家議親,你知不知道?”
他左眼皮跳。
“他到處跟人說我長得醜,你聽沒聽說過?”
左眼皮跳完了右眼皮跳,意思是他聽說過,但他不相信。
“我穿越去現代逛了一圈回來,确實覺得我這張臉不好看。”梁爽擡手摸摸自己的臉。
諸葛亮右眼皮跳,表示不同意。
逗得梁爽一笑:“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我又不覺得是回事兒,你不用非要睜着眼睛說瞎話似地哄我。”
諸葛亮還是右眼皮跳。
梁爽高興地笑了一會兒,問他:“我們成親前,也見過面麼?”
左眼皮跳。
“那我有沒有出題目考你呀?”
左眼皮跳。
“啊?你長得這麼好看,我怎麼舍得考你的呀?萬一把你給考跑了怎麼辦。”
孔明笑了一下。
梁爽怔住。半晌,才道:“你……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