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好吵。
是誰在放音樂,或者更像是誰的手機鈴聲在鬧個不停。
章心燃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又聽見有人叫她名字,一邊笑話她怎麼睡着了,一邊讓她快點接電話。
好像是... ...徐林的聲音?
章心燃睜開眼,屋子裡光線柔軟,她看到一個黑發女人的身影從玻璃牆邊探出來,沒穿衣服,光裸的上半身線條曼妙,真是豐滿得令人臉紅。
章心燃一下子就清醒了!
“林林!”她猛地彈起來,頭暈目眩,她問,“你不是出差去了嗎?”
徐林“啊?”地疑惑:“睡糊塗了?”
又催她:“快接電話吧你。”
手機就攥在手裡,章心燃低頭,屏幕上顯示來電人姓名:大帥哥。
“發什麼呆呢?”徐林給自己紮起一個丸子頭,準備去洗澡,“這不是你家聞主管的專屬鈴聲嗎?”
是的,是專屬鈴聲。
可是它很久沒有響過了,而且,“大帥哥”也早在結婚之後就被改為“老公”了啊。
徐林進浴室了,屋子裡隻剩下章心燃一個人。
她茫然地滑動接聽,點開揚聲器,下一秒就聽見聞述滿帶笑意的聲音:“寶貝,忙什麼呢?明天就要回來了,在收拾行李麼?”
章心燃沉默。
“飛機落地是下午一點,對吧?正好午休時間,我開車去接你和徐林。”
章心燃滿肚疑團,自己是在夢中嗎?
她小聲道:“你不是... ...很讨厭徐林嗎?比讨厭謝簡情還要讨厭。”
“什麼?”聞述追問,“嘀咕什麼呢寶貝?怎麼蔫巴巴的?已經睡覺了麼?”
實在太詭異。
章心燃把電話挂斷,屋子裡重新陷入安靜,隐約傳來淋漓水聲。
這是一間酒店客房。
章心燃環視一周,然後翻身下床,腳心踩着厚實的地毯。
裝修奢華的雙人标間,每張床都很寬敞。拉開落地窗簾後,映入眼簾的是雄偉壯麗的跨江大橋,橋上車水馬龍,橋下江水滔滔,倒映着夜空裡的一輪彎彎明月。
沉睡在記憶中的畫面真實地出現在眼前。
這裡是伯溫國際酒店。
記憶中她還拍下了這幅夜色,發給聞述,文绉绉又滿懷甜蜜地說起情話到:月亮代表我的心。
章心燃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她隻住過一次伯溫,這唯一的一次,是因為和徐林到他市出差,住的酒店裡發生房客自殺事件,就在她們隔壁,《大悲咒》震天響,吓得她和徐林趕緊打前台電話找服務生。
再之後,她們換酒店,為了平複受驚的心情,一緻決定去住一個奢華有安全感的酒店。
AA,也不用開發票,反正竺野不會報銷三星級以上的差旅開銷。
章心燃使勁兒搓了搓臉。
心跳聲如鼓點,一個荒唐至極的猜想浮出腦海。
她猛地跑回床邊拿起手機,鎖屏上顯示:3月28日,周四,22:10。
還不夠,年份呢?年份呢?
指紋解鎖,找到日曆:2015年。
章心燃急喘着,捧着手機不可置信。
2015年3月28日,不是2020年3月28日。
手機掉到床上,章心燃呆呆愣愣,飄魂兒般打着赤腳晃到浴室去,在嵌滿一整面牆的巨大鏡子裡,看到了屬于過去的自己。
有些失敗的齊劉海兒,睡亂的披肩短發,臉色白皙透紅,既不憔悴也沒有瘦成麻杆。
荒唐得如此真實。
潮熱的眼眶一下子滾出淚珠,章心燃舍不得捂住臉,就這樣對着鏡子大哭起來。
淋浴間的門從裡面推開,徐林滿身泡沫,驚詫道:“怎麼了?!”
章心燃一把撲過去,把徐林抱滿懷:“林林!”
“啊,我在呢,”徐林莫名其妙,拍拍章心燃的後背,“哭什麼呢這是?”
“我、我——”
“你,被求婚了?”徐林瞎猜,又好笑道,“這哭得也太大聲了,我耳朵要聾了!”
章心燃又猛地推開徐林,轉身往大床旁跑。
徐林濕哒哒地跟在後面追:“喂,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
章心燃顧不及解釋,她一把抄起手機,從通訊錄裡找到“美蓮”,撥出去。
電話還未接通,她擡頭問徐林:“我是不是在做夢?現在是2015年,對嗎?”
“是啊,”徐林着實納悶,“你怎麼,睡了一覺睡傻了似的?”
章心燃流着淚又短促地一笑:“嗯。”
“嗯什麼嗯,”徐林劃拉着不斷往下流的泡沫,折身回到浴室裡,感歎道,“果然戀愛使人降智!”
電話接通了,開始讀秒。
一把困意濃濃的聲音先打個哈欠,才說:“心心啊,媽剛要睡呢,這麼晚了有啥事兒啊?”
章心燃死死捂着嘴巴,怕自己一開口就是顫抖的哭腔。
“心心?”
“哎咋不說話呢?心心?”
“不小心碰着了吧,”章心燃聽見她爸爸也在打哈欠,“挂了吧,睡覺。”
電話挂斷了,緊接着跳出來一條微信。
美蓮:早睡,少熬夜。
章心燃眼淚決堤,癱坐到地毯上,趴在被子裡悶聲嚎啕。
太好了,爸媽還在。
太好了。
手機還在不停地跳出消息,來自于聞述。
章心燃沒心思管他。
緊接着,匆匆裹着浴袍出來的徐林跑過來,将章心燃從被子裡拽起來,哄小孩似的先抱滿懷,再好聲地連連安慰。
“怎麼哭成這樣?沒事了,啊,我在呢。”
章心燃梨花帶雨:“林林。”
“乖乖的,告訴我發生什麼了?”徐林捋着章心燃的後背,“把我哭傻了都,這架勢,是不是聞述跟你求婚了?”
章心燃埋在徐林肩窩裡蹭了蹭,嗡聲道:“聞述是混賬王八蛋,我要跟他分手。”
徐林:“......”
徐林出離震驚,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握住章心燃的肩膀把人擺正:“分手?”
章心燃點頭。
本該是離婚的。
本該是今晚睡一覺,等明天天一亮,聞述去上班了,她就收拾好行李,臨走前把那隻剩一半的醬油瓶放在茶幾上,再在旁邊放上一個U盤,裡面當然是有能他身敗名裂的肮髒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