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頭看到賀蓮一副任你怎麼說我巋然不動的漠然樣子,笑了笑,“我就說說。要是真對他感興趣,聽不進去也沒關系。我看兄弟你是實在人,才忍不住開口的。”
賀蓮對他們的話沒有任何感覺,這件事是真的假的對他來說也造不成任何影響,錢對他來說本就是多的花不完的東西,買的不過是那雙和啞巴一樣期待的眼神罷了。
這次,沒有讓“期待”落空。
“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賀蓮掃帚掃走了矮個子腳邊的落葉泥灰和小樹杈,隻淡淡看了眼他就打算去别的地方。
他得快點完成值日了,晚上還要去練琴。
突然有股反作用力拉住了自己的袖子角,賀蓮回頭,就看到一雙哭得斑駁的白皙臉龐。
這張臉确實清秀,五官端正,黑色眼睛又大又濕潤,圓潤的臉部線條是未長開的稚嫩,看這黑發黑眼睛,應該是中國的留學生……不過為什麼莫名其妙突然哭了?
“為什麼幫我還錢?你也看不起我嗎?”
?
賀蓮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麼因果聯系。
“……你不願意麼。”賀蓮摸了摸脖子,想了想道,“現在你的債主是我了,我現在不需要你還這些錢了,所以不用有什麼負擔,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為什麼要自作主張幫我?”矮個子的眼淚還在啪嗒啪嗒往下掉落,那雙大眼睛裡充滿了賀蓮不理解的委屈和憤怒。
“你們這種有錢人總是這麼自以為是!總是把别人的尊嚴踐踏到腳下!根本不知道你輕易拿出的四百英鎊是我要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多久才能得到的錢!我起早抹黑地努力上學掙生活費,憑什麼你這麼簡簡單單就拿出來,憑什麼你能這麼故作輕松的施舍别人,又裝作自己絲毫不在意好像做了什麼好事一樣讓别人感謝你!”
“你以為……你以為我會接受你的施舍,我會感謝你嗎?我恨死像你這種外表優秀家境優秀,一出生就活在羅馬的人!你根本不理解像我這樣處在底層人的感受!”
他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憤怒逼近他,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愈發蒼白,清秀的臉龐愈加扭曲。
???
賀蓮不受控制退後兩步,一臉茫然。
事情好像變得麻煩了,好像良心喂了狗,心裡一片冰涼,是不是不應該管這件事的?……
矮個子的語速緩慢且清晰,以至于賀蓮聽清了每個字,但連成句子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成了主導事件全局的罪魁禍首。
賀蓮眉蹙起來,感到一頓煩躁。
該死的,他最煩這種莫名其妙的麻煩事了。
“同學,人和人總歸是不一樣的……就算是上帝給你的是爛牌,你也靠自己打出好牌……現在這樣抓着我發牢騷是怎麼回事,你知道我剛剛幫你解決了被别人要債的麻煩嗎?”
賀蓮看着抓着自己袖子角的手越來越緊,想抽回來,卻被人又往上抓了幾寸,這下實打實摸上了小臂,被人莫名抓住手臂令賀蓮極為不适,語氣冰冷無比。
“要是你覺得我替你還錢,而感到難堪。那麼從明天開始按期把你欠的金額打我卡上,這樣行嗎?”
賀蓮強力壓住火氣,把想要猛然推開他的念頭後置,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但是矮個子卻突然上前一步,踮起腳似乎想要和賀蓮平齊視線,因為身高差距太大,無法做到水平,幹脆直接無緣無故抓住他的領口往下扯,臉一下貼得很近,露出惡狠狠的眼神瞪着他。
“難堪?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賀蓮猝不及防被他往下帶,要不是及時抓住掃帚支撐住了核心,估計整個人都要往前倒,把矮個子壓倒身下了。
這他媽的。剛才還一副受驚小白兔的樣子,怎麼現在倒是反咬他一口?
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他蹙眉瞥了眼矮個子掉落在他衣服上打濕一片深痕的眼淚,一邊思考,一邊将頭往後仰,對方吐出來氣息撲在臉上讓他不爽,但矮個子絲毫不給他機會,甚至抓着他的領帶還要往下,扣子都被扯下來一顆——
事情就發生在幾秒之間。
有一股更大的力量猛地把賀蓮朝後拉,但他并沒有踉跄,腰部好像被适當的力度托住,所以就隻退後一步就站穩了,本想看扭頭看到底是誰的時候,視線卻被矮個子吸引了。
矮個子的臉幾乎在一秒内就發生了變化,從兇狠到震驚再到害怕,因為這股力量他也被朝後隔開了,但他敢肯定,這種程度絕不至于會撞到後面的樹上,即便是撞上也是後背,不可能是後腦勺!
但他不僅後腦勺被撞到,甚至額頭都磕出了血!
賀蓮一瞬間詫異,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這他媽是在碰瓷?又搞什麼名堂?
下一秒就給出了他答案。
由遠及近的匆忙且紊亂的腳步聲傳進耳朵,往旁邊一看,這他媽賀蓮再熟悉不過了,不就是平常經常見到的各位老師嗎?還有那次差點在常姐辦公室起沖突的人。
靠。
這下完了。
腦海裡頓時閃過幾十種應急方案,突然,這群人的目光似乎隻是猶疑在他身上繞了一圈,轉到他身後。
“為什麼推倒同學?又來到這裡沒有攝像頭的地方?”
賀蓮心下一跳,随即扭頭,就看到一張非常平穩且淡定溫和的臉,他的視線掃過皺巴巴又淩亂的領口和被淚痕打濕的深色袖口,眉頭不易察覺微微皺了皺,而後絲毫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甚至微笑的說出兩個字。
“抱歉。”好像在耳邊耳語,“我似乎來晚了。”
賀蓮大腦一片空白,所有想法瞬息間都炸成了蘑菇雲,最終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靠,這該死又糟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