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淼看男生抖了抖校服上面的砂礫灰塵,有點嫌惡的瞥了瞥身上米白帽衫上沾的血,然後脫下來露出裡面的黑色寬松的短袖,動作扯着薄薄的衣服料子,勾出少年人好看的骨骼線條。
看到男生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要走了,便跑過去截住他的路。
[那,那,那個,我,我,我幫你,洗,洗衣服吧。對,對,對不,對不起。謝,謝謝。]
比自己低了快一個頭的男生臉上挂的都是彩,身上的校服皺巴巴的,既沾有帶灰塵的血,還有雜亂的腳印印在藍色的校服和白色襯衫上,露出的皮膚上面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狼藉的手指有點想小心翼翼去拿他手裡的衣服,似乎又覺得自己的手更髒,便又收回了,隻是站在他面前,不讓他走。
賀蓮垂眼瞧他。
[不用幫,該我謝謝你。回去洗個澡,把身上處理一下吧,下次他們應該不敢了,要是再來,你就打回去。]
[為,為什,什麼要,要謝,謝我。為什,什,什麼他們就,就。就不敢了,我,我不敢,打,打……]
說一句話能花兩三分鐘,賀蓮沒有耐心了,他抓了抓頭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你不敢就等着他們來打你吧。今晚還是多謝你。]
謝他幫自己不用再跟賀女士扯一堆虛假的母子情了。
這種原因怎麼可能随便說出口,他不過才見餘淼第一面。
賀蓮繞過他,腿長,步子邁地大,很快就出了橋洞,天已經暗下來了,月光瑩潤,落在湖泊上,映出模糊的倒影,落在草尖兒上,泛着珠白的光。
餘淼追上來了,賀蓮注意到他身後巨大的黑盒子,剛剛沒注意,現在看這形狀,一定是個琴。
[你彈吉他麼。]
沒有什麼能讓賀蓮多關注點的心思,唯有音樂,他不禁産生了點好奇心。
[貝,貝,貝……]
[貝斯?]
餘淼點點頭。
賀蓮垂目抓了抓手裡的髒衣服,想了想。
[你貝斯怎樣。我這邊缺個貝斯手,要試試麼。]
餘淼猛然擡頭看他,眼睛上蓋着的頭發因動作甩到了旁邊,露出充滿亮光的眼神。
本想着今晚不去琴行,臨時起意以為森野不在,沒想到店裡有暖黃的燈透出玻璃外,正是草長莺飛的四月初,賀蓮帶着餘淼去了once,雖然是個結巴,但彈出來的效果意外跟他們合适。
餘淼後來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他剪了頭發,積極練習說話,但效果有點物極必反,練出了一口快嘴,連着口癖都跟着變了,性格直接從内向到外向大調整,見誰都能自來熟,也沒人會貿然欺負他了,因為餘淼學會了忽悠人,可以找人幹過去。
有時候挺懷念那時候結巴、小心翼翼的餘淼,但或許隻是因為結巴這件事情讓他變得不自信,才造成了當時的他,而一能妙語連珠,自然而然就自信起來,本該表現出的性格也表現出了,隻是缺少在特定條件下的改變契機,耽誤了點時間罷了。
思緒有點跑遠了,餘淼愣愣看着抓着他肩膀的蓮哥,問,“幹、幹嘛,露出這種表情?煤球我給你,别抓我抓那麼緊,我有點害怕。”
賀蓮松開他,站了起來,問道,“被你媽打了麼。”
餘淼滞了下,不太好意思摸摸臉,社交距離看不太出來,隻會以為他睡覺壓出了印子,但仔細看卻又不太一樣。
“我昨晚明明冰敷了一晚上,還是沒消腫啊……”
賀蓮不太了解餘淼具體的事情,準确來說,他和餘淼,包括森野,互相都不知道對方什麼家庭背景,沒人主動說,也沒人主動問,但這麼長時間相處也能稍微猜出一點點,盡量不去踩每個人的雷點。
“沒事,三水。”賀蓮撸了把他的頭發,“以後想練貝斯就來練習室,不想回家就去我跟森野那兒。”
餘淼揉揉眼睛,還是一樣通紅。
“謝謝蓮哥,我沒事兒。”餘淼瞅了眼程鶴斯,對方沒往這邊看,去抓他亂跑的貓了。
“你别說了,程哥還在這裡呢,我不要面子嗎。”餘淼低聲說,“我真沒什麼事,就是不懂,為什麼我媽不能理解我彈貝斯,她從來沒有好好聽過我彈的東西,說它可有可無。我也有點懷疑了,我的貝斯是不是不能被人聽見,努力這麼久,研究這麼久技巧,有用麼?”
餘淼說着更委屈,鼻子一酸,想起昨晚回去後的事情,又揉了揉眼睛,逼着自己眼淚不留下來。
賀蓮看了他一會兒,轉身把他帶的貝斯挂他肩頸上,電線插進貝斯音箱,随意往他琴弦上沒有技巧的、粗魯的掃了一把。
“就這麼彈吧,無所顧忌的彈下去,把你想說的話全部都彈出來。我們都在,你不用害怕,也不用小心翼翼。”賀蓮說,“後面還有海選,不要被這些影響。如果現在放棄,她永遠都不知道你為什麼玩樂隊,為什麼彈貝斯。”
“情緒整理好了麼。好了就練吧。”賀蓮按照昨天的配置給他調了音。
“貝斯這麼大聲真的沒關系嗎?”餘淼不确信問道,他覺得有點喧賓奪主了。
“就這麼大。誰說貝斯一定要小聲?我們的音樂,我們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