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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蓮的心跳微停了半拍,他立刻轉過頭,四指掃過去,讓喧嚣變得更加喧嚣,遮蓋住了那突然一瞬間變得紊亂的心神。
“真他媽太爽了!”餘淼再次喊道,“這要是在舞台上就好了,下面的人跟我們一起嗨,聽着他們尖叫,我他媽還能再彈一百年。”
他意猶未盡撥了撥弦,“我就說我們以前練習的時候總是少了點什麼,就是少鼓嘛!這他媽鼓點一來,我不燥誰燥?”
“眼鏡兒!不,”餘淼過去摟住程鶴斯,非常激動,“程哥,你以後就是我程哥——你打鼓的時候簡直跟學校裡不是一個人!上學的時候死氣沉沉的,剛剛打鼓這麼帥啊我操,以後别戴這傻逼黑眼鏡了呗,影響顔值。”
“我近視。”
程鶴斯又恢複了那股好學生的樣子,推了推往下滑的眼鏡,把鼓棒整齊放在了鼓面上。
“那你戴那種金屬邊邊的呗,老戴這黑框看着也太傻了吧,跟你打鼓的氣質一點都不符合,”餘淼左右看看程鶴斯的臉,又說,“一點都不rock!”
“我覺得你要是跟我蓮哥一樣打個唇環,打幾個耳釘,肯定特性感!”餘淼嬉笑道,“那就跟我們樂隊形象符合了,你長得這麼帥。”
“rock又不是靠外貌表現的。别亂調戲乖小孩。”森野把餘淼從程鶴斯身上拉下來,“他沒說要加入我們樂隊。”
“你的鼓打得挺不錯,”森野又朝程鶴斯問,“以前學過麼?”
“業餘愛好。”程鶴斯的語氣平鋪直叙,“和一個會打鼓的老師學的。”
森野點點頭,坐在窗邊,點了根煙。
那就不是自學的,這老師還挺會教人。
“那現在就加入吧,我們就缺個鼓手,怎麼樣程哥?”餘淼振振有詞道,“你剛剛那麼跟我們合拍,就是跟我們有緣分,我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鼓手,一定是為了等你。”
“他加入什麼,”賀蓮波動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他今晚不就是來随便玩玩的麼,你喊他天天過來練習,不耽誤學習麼,人家心不在這兒。”
他撈來一個凳子坐下來,翹着二郎腿,拿出紙筆,趁現在還有記憶把譜子寫上了,掃了眼程鶴斯,有點想把歌詞填上,但現在不是時候,就忍住了。
“這又跟學習不沖突,”餘淼說,“程哥跟上你的improvise(即興)了,萬一挑一啊。蓮哥,就讓他來呗,他肯定不會像弗蘭克那麼沒品。”
“野哥,你也說句話呗。”
森野倒是一副無所謂的狀态,聽他們的描述,好像這小孩成績挺好。
他雖然覺得程鶴斯這樣的鼓手難遇,但他從程鶴斯身上感受不到強烈地,對音樂的渴望,估計他就是腦子聰明,學什麼都能學好,打鼓估計也是這樣,學習之外的消遣吧。
如果是這樣,到時候出現了什麼變化要變更成員,也很麻煩。
于是他道,“聽蓮的。”
賀蓮肯定跟他想的一樣,他們在某些方面總是有共鳴。
賀蓮果然下了逐客令,雖然是委婉型的,留了三分餘地。
“他有時間練鼓麼,不都說了業餘愛好。”
“我有時間。”程鶴斯垂眼摩挲着淡色胡桃木的鼓棒,棒身還纏了藍色的彈力帶,似乎是增加摩擦力的。
他擡頭,目光直指向賀蓮,“我可以加入嗎?”
森野意外看了他一眼,他怎麼知道這個樂隊的主心骨其實是賀蓮?竟然直接就找賀蓮問,而不是找他。一般都會以為他才是樂隊裡做決定的人。
賀蓮看程鶴斯連思索都沒有,立刻就作出果斷的回應,突然有一股無名火蹿上來,好像自己非常珍惜的音樂,在他看來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當下的“加入”,也好像隻是熱血上頭的選擇。
“你有時間?”賀蓮語氣還算得上平穩,并沒有直接發飙,他走過去,手撐在鼓面上,傾身要看清他的臉,“你選了幾門課?你又能分出多少時間練習?”
程鶴斯絲毫不在意他的咄咄逼人,直視他,“八門。學校的課程我完全可以吸收,練習也有時間。”
“八門?”餘淼震驚道,“你他媽還是人嗎?我們被迫選四門主修,兩門選修都他媽學不過來了,你八門?”
“還完全可以吸收?你行行好吧,别虐我們這群學渣了……”餘淼發牢騷道。
“你作承諾都這麼輕松麼,”賀蓮卻問,“有點自信了吧?别空口說白話。”
“我不會對你說謊。”
“……”
什麼玩意?
賀蓮覺得他的眼神産生了一絲變化,怕看到什麼東西似的,站起來退後一步,神色認真起來,“我們是認真組樂隊的,不是玩的,你是怎麼看的?”
“我們不隻要在live house演出,”賀蓮說,“我們還要去更大的舞台。突然更換成員,會消耗我們磨合、排練的成本。”
他可以相信餘淼、森野,因為他們的目标是一緻的。
但程鶴斯是個變量。
與其樂隊裡會出現個随時拍屁股走人的成員,不如找一個哪怕差點兒,但跟他們有同一個目标,也能花時間磨合的人。
他不能讓程鶴斯加入,他不喜歡掌控變量,他需要的是落在實地的答案。
如果“以後”不能保證,那麼“現在”就不能開始。
程鶴斯剛要說什麼,他的手機在寂靜的排練室裡嗡嗡震動起來。
“算了,”賀蓮說,“你家人給你打電話了吧?趕緊回去找媽媽吧,這地方以後别來了,又危險,又不适合你。”
餘淼也不敢繼續勸了,剛剛頭腦發熱是一回事,現在聽他蓮哥一說,覺得有道理,畢竟他并不覺得程鶴斯真的願意要和他們組樂隊,程鶴斯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倒不如說他們會耽誤程鶴斯。
他興緻索然歎了口氣,偷了賀蓮一塊小蛋糕,化悲憤為食欲。
程鶴斯站起來,背上書包,掐斷了手機來電,已經十點了。
“抱歉,我要先走了,”他說,“我明天可以帶貓過來麼。它比較粘人,太晚不會去的話,它會在家把嗓子叫壞的。”
森野這個煙民差點兒被煙嗆到,“貓?”
他怎麼突然說出這麼奇怪的話來?
餘淼:“哈?……帶貓,多不方便……不是,你明天還要來嗎?”
賀蓮頓時心裡産生了點異樣。
“你想好了麼,”賀蓮說,“不是說不讓你來了?”
“你會退出嗎?”程鶴斯突然答非所問。
“你在說什麼?”
程鶴斯沒回答,垂眼道,“我想好了。我想加入你們。”
不是你們,而是你。
我隻想跟你。
隻要你彈琴,我的鼓點永遠都是你的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