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打死都不想再去巡邏,好說歹說才和司機換了順序。
長臉男已經計劃好下一次故技重施,和雷明換門崗的位置,想來這位救援隊隊長是不會為難他的。
……
分出六人去保安隊,這是老人提出的要求,并非須知的條例。但現在,将幸存者劃分開來的結果就是無形之中分成兩隊。
在聽到雷明說需要有人提前去保安休息室等待換班時,留在服務大廳的幸存者們不約而同地降低聲音,他們豎起耳朵聽,又對長臉男的求助置若罔聞,似乎從潛意識裡就将自己和那六人分隔開。
雷明尚未發覺哪裡不對,無非是他們三個中去一個,排除孟幼蘋一個女孩子,那隻剩下受傷的長臉男和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
他甚至分心思考,八小時的輪班制度對于一個副本來說并不嚴苛,背後或許還隐藏着不可言說的危險。
救援隊的隊員們率先開口,自告奮勇提出去替班,宋天臨被汪舜攔下,因為前者剛受了傷。
然後,然後就是好一會的安靜。
當氣氛冷到某個界限時,雷明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
林梁偶爾擡頭環顧四周,又自然地低下頭看須知内容。他畢竟是因為寶萊而受傷,雷明對他還帶有一絲内疚,怎麼想都不會叫到他身上。
瘦弱男沒吭聲,脖子像是灌了鉛一樣直直梗着。
倒是旁邊的朱建業,時不時擦擦脖子的汗、撓撓後腰,最後終于忍不住偷看一眼,恰好與雷明的眼神對上。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忽的跳起來,打破安靜:“我不去。我不是保安隊的!”
而波浪卷也緩緩開口:“須知有說可以讓其他工作人員參與嗎?”
當然沒有。
受限于未知的規則,雷明沒想過要讓其他幸存者幫忙值班,畢竟是詭異老人要求的就是六人。
但朱建業的話卻暴露出當前生硬氣氛下的、看不見的團隊隔閡。
抽簽是個足夠公平的運氣遊戲。
在進入副本以來,他們每次人員分配都是靠抽簽。選擇承擔風險、共享成果,雖然這個過程中會有陰影存在,但不妨礙最終能夠合作共赢。
換個角度來看,幸存者們或多或少還留存着末日前人類社會留下的“和平遺物”,比如美好結局的理想化。
大家會為了這個結局而共同奮鬥,在公平的前提下互幫互助,不藏私不競争。
但按照寶萊的經驗來看,“美好結局”隻是塊餅,“合作共赢”是遮羞布。
一個由陌生人組成的臨時團隊,在缺乏強有力的隊伍管理和壓制機制的情況下,是很難僅僅依賴抽象的口頭約定和理想的未來願景維持穩定和信任的。
雷明去了保安隊,服務大廳雖然留下了兩個救援隊員,但這兩人更多的是為了維護秩序和保護幸存者安全,而無法成為可靠的領導者。
那麼,身材高大且為男性的林梁就會被沒有主見的人“簇擁”成為新的領頭狼。
朱建業和瘦弱男是跟在頭狼旁邊的兩個傳話筒,他們依照頭狼的指示排擠寶萊和救援隊員。期間或許也有私心作祟。
波浪卷遊離在外,但趨利避害是人性本能,再怎麼中立也都有一定偏向。
寶萊覺得這畫面有趣極了,誰都不想去、誰都不覺得該自己去。她适時開口:“再不去的話時間要到了哦。”
牆面上嶄新的時鐘一刻不停地走着,無聲催促着雷明的決定。
現在時機不對,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
雷明隻得暫時放下心裡所思所想,略過團隊分裂的苗頭,沉聲道:“不用争了,我……”
“我去吧。”
循着聲音的來源,寶萊看清說話的人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孟幼蘋低着頭,聲音有點沮喪:“本來就輪到我了,雷哥你剛巡邏完,好好休息,我去換班。”
雷明沒答應:“不行,這太危險了。”
雷明想再叮囑汪舜幾句,要他多注意林梁和寶萊兩人,下一秒便覺腰間一空,一陣風從身旁刮過。
被紮起的短短馬尾躍動,在脫離了服務大廳光亮的範圍後,那執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噢,”寶萊總結:“問題解決了。”
“小孟!”
雷明下意識想追出去找孟幼蘋,被長臉男攔下:“雷哥,你現在出去也來不及,這麼黑,你能看到路嗎?”
汪舜:“我去追吧,我手電筒還在。”
朱建業看不過眼:“追什麼追啊,沒看到人家是自己跑出去的?還有幾分鐘就門禁,還是趕緊選出值班的人吧!”
他嘟嘟囔囔的,說些"别拖我後腿"“我可不想死”之類的話。
孟幼蘋已經很久沒跑得這麼快過了,上一次還是為了學校體測。
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充斥着她的大腦,直到面前的路不得不用手電照亮、直到心髒跳動的速度快得吓人、直到喉間有鐵鏽味冒出時,這才後知後覺感到害怕。
孟幼蘋知道其他人不想參與是人之常情,她也沒有立場指責别人,隻是她還沒從互幫互助的現代社會中回過神來,先感受到了冷漠。
寶萊的冷漠太割裂,讓她恐懼之餘懷疑對方可能不是人。其他幸存者的冷漠則自然許多,又涼薄許多。
誠然,保安隊的事不歸他們管,但孟幼蘋還是憋着一股勁。
可能是因為她媽是官方的人、雷隊很照顧她、也想為團隊出份力……這些理由組合在一起讓她熱血上頭沖動了一回。
不要有鬼不要有鬼不要出事不要出事我馬上就跑到了再等等我啊!!
孟幼蘋在心裡尖叫着向保安隊的臨時休息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