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踩在新疆這片遼闊的土地上時,姜滿内心一瞬間多了些恍惚。
前天她還在秋天,轉眼便已經進入了冬天,擡頭望着從未見過的蔚藍白淨的天空,寒風吹紅了她的鼻頭,她吸了吸鼻子,終于有了真實感。
汽車行駛在鐵賈公路,望不到盡頭的路盤旋在遼闊的草甸之間,公路的盡頭便與藍天接壤,似乎隻要開到盡頭,那滿片的白雲就可以觸手可及,又或是可以直接抵達山巒之巅,舔舐一下雪山上的雪會不會是甜的。
可終究,天還是天,山還是山,路還是路。
前幾天,白哈巴剛下過雪,越向前開,草甸盡頭的山峰上雪的痕迹就越明顯。
姜滿望着眼前的空寂,“這條路都沒人。”
“嗯,我特意做得攻略,從白哈巴去喀納斯,人會少很多。”聞祈安說。
從挂斷姜滿的電話開始,他就針對本次旅行做了詳盡的攻略,大到民宿預定,汽車租賃,細到具體行程安排。
“不過,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遇上趕場,”聞祈安彎起嘴角,“不知道算不算運氣好,到時候成群的牛羊馬或許會堵得車動彈不得。”
“那豈不是近距離碰到它們?”姜滿聞言來了些興趣。
“……嗯。”聞祈安點點頭。
接近白哈巴的時候,汽車多了起來,檢查完邊界通行證,汽車繼續一路向前。眼前的風景不再是滿上遍野的寂寥。路邊幾顆已經變得光秃秃的白桦樹下鋪墊着一層黃色的地毯,陽光照耀着,似乎泛着金光。
今年的雪比往年早一些,這也導緻白桦樹落葉也比往年早一些,他們沒有趕上最美的盛景。
堵車了。
果然遇到了趕場。
和越野車差不多高的牛群挨着車窗慢慢走過,有一隻矮一些的牛似乎對這方方正正的物件好奇,從窗戶向裡張望,姜滿原先還想降下車窗摸一摸它們,可才剛降下一條縫,難聞的氣味前仆後繼湧入,她心有餘悸地合上窗戶。
“哈哈哈。”聞祈安幸災樂禍笑得開懷。
但馬上,他的嘴就被姜滿一個伸手堵得結結實實,姜滿惱羞成怒,“閉嘴,不準再笑了!我說你剛才怎麼表情這麼一言難盡,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我也是聽他們網上說的。”聞祈安無辜得眨着眼睛,似乎剛才的嘲笑隻是姜滿的錯覺。
姜滿差點兒就被他蠱惑了,可觸及他眼角的笑意,她很快又清醒過來,“讓你笑我,罰你……”
“罰我什麼?”
“罰你今晚不許……”
後面幾個字被聞祈安堵在了唇舌,用嘴。
“這懲罰太重了吧。”
“我還沒說完你就知道了?”
“當然,我們如此心有靈犀。”聞祈安挑了挑眉。
一句“心有靈犀”觸及了姜滿的神經,她突然變得沉默,神色複雜地看着聞祈安,如果真的心有靈犀,為什麼你沒有發覺我即将離開?
姜滿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有些莫名,她從沒有和聞祈安說過自己要當無國界醫生,甚至一度把無國界醫生當成人生指向,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讓他知道,還是不想讓他知道。
“怎麼了,用這麼……”聞祈安似乎在措辭,“生離死别的眼神看着我?”
姜滿收回了眼神,望向窗外搖了搖頭,若無其事的說:“在想怎麼懲罰你。”
“那也不用讓我死吧,滿滿,我罪不至死吧。”
汽車開始緩緩動了,聞祈安看着前方操控着方向盤,沒有看到姜滿眼中越來越濃的悲傷。
眼淚似乎又要落下來了,姜滿作勢打了個哈欠,“好困。”
“快到了,到了之後我們可以先睡一會兒。”
姜滿搖了搖頭,和聞祈安最後的相處時間,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想浪費,“不用,等會兒我們直接去玩!”
“聽你的。”
繞過盤山公路,經過了中哈邊界大峽谷,再向前開了沒多久,就看到了成群的小木屋,終于抵達了白哈巴,也是她第一次和聞祈安相遇的地方。
聞祈安訂的民宿就是當初他們住過的那一家,不同的是,上一次,他們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一次,他們是親密無間的戀人。
姜滿看見眼熟的民宿,原本那些被塵封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她徑直走向秋千,秋千經過風吹日曬,褪去了一些顔色。看着遠處快要落下的太陽,她突然心靈福至地轉過頭去,恰好聞祈安從小木屋走出來,踩在木闆上發出“咔擦”的聲音,她聽見自己說,“你好。”
“一起去看日落嗎?”聞祈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