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說出口還是,“謝謝沒事。”
郁圓看着窗外景象飛速後撤,手裡緊緊握着的手機微微震動。看見來電是季來之,郁圓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再開口:“怎麼了?”
對面還有風聲,應該站在室外,季來之頓了下才問她:“你車還在電視台停車場。”
郁圓“嗯”了聲,解釋:“你不是說我沒睡好别開車嗎?之後有空再把它開回去就好了。”
“好,你鑰匙可以給我,我明天來。”
“可以。”郁圓不太想應付他了,匆忙想結束這個極度耗神的電話,“還有事?”
“沒了。”
“好好玩。”
“嗯,晚上見。”
......
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實驗中學門口,郁圓下車小跑到門衛室接走郁子墨。不用她解釋,郁子墨早在一個小時前在班主任那得知了這個消息。
班主任給他批了下午的假,郁子墨收拾好書包在外面等她。
郁圓帶回來一個清瘦的男生,見他們都沉默着,臉色也不太好看,車廂裡的氣氛低沉得像能壓下一場雨。司機從後視鏡裡瞥了眼後座的人,踩下油門,問去哪。
郁圓報了個醫院名。
司機心中明白了幾分,沒再說話,稍稍加快了車速,專心開着車。
路上郁子墨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可視線落在郁圓緊蹙的眉間和攥緊的手指上,到了嘴邊的話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他煩躁地撓了撓腦袋,偏過頭去看窗外。
此刻高架橋上視野寬闊,天際燃燒着大片絢爛的橙紅,他們碰上了近些日子日落最漂亮的時候。
窗外景色很美,可車内沉郁。
-
兩人下了出租車之後快步沖進醫院大門。
郁圓太過着急沒能看清門裡情況,進門的瞬間被出來的人撞了下,快得連在身旁的郁子墨都沒反應過來去拉她一把。
下一刻她摔倒地上,雙手撐着地,手被震得麻麻的,借由這個機會眼淚終于洩洪流出,打濕了水泥地。
來人見她這樣子慌急了連忙道歉過去扶她。郁圓借着他力氣起身,擡起手擺了擺,帶着哭腔卻鎮定說:“我沒事。”
那人重複跟她确認了沒事才松了口氣離開。
郁子墨眼神被她臉上的淚痕燙到,他從沒見過郁圓這樣失态。但兩人此時擋在醫院住院部門口,郁子墨拉着郁圓兩人往邊上挪了些,從校服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郁圓看了眼小聲道謝,接過抽了張将自己臉上處理了下,抿着嘴問他:“看得出來嗎?”
“有點。”
“走吧,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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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步履匆忙地穿過冷白色的走廊,直奔電梯。
當推門進去時,郁圓呼吸還未完全平穩,視線便落在了病床上。
正巧兩人到的時候剛安置好,床頭櫃上放着剛換下的檢查單,入院手續也辦妥了。湯嘉惠眼睛布滿了紅血絲,剛忙完坐下,見到他們兩人又撐着身子站了起來,“來了?”
郁樂康靜靜地躺在那裡,眼底青黑,身上不少瘀傷,腿上打着石膏,手背上的輸液管映着病房裡的冷色調燈光,顯得有些刺目。
郁圓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問:“怎麼回事?”
湯嘉惠讓他們小聲點,拉着兩人出門說話,把門順帶帶上。
“你爸今天開電瓶車出門。”一說起這個,湯嘉惠又開始眼睛發酸,小聲哽咽道,“碰上一輛車突然變道......撞在一起,你爸車子直接沖上了旁邊的台階才成了這樣。”
郁圓陰着一張臉問開車那人呢。
湯嘉惠歎了口氣,“是對方送你爸過來的,還算有點擔當。”
看見郁圓臉越來越黑,怕她亂想。湯嘉惠急忙解釋,“你爸隻是太累睡着了,醫生說沒多大事,等檢查出來沒問題就可以走了。”
聽完解釋後,一直揪緊的心終于松了些,郁圓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胸口翻湧的情緒,輕輕吐出一句:“人沒事就好。”
郁子墨過去攬住餘驚未定的湯嘉惠拍了拍,低頭安慰她。
三個人在醫院走廊靜靜站了會,樓道裡燈光蒼白又冷清,讓人愈發覺得無力。
郁圓想留下來跟湯嘉惠兩人交替陪床,郁子墨自己管好學習就好。但被湯嘉惠拒絕了,“我跟你爸商量過,他知道你肯定會留下來。特意叮囑我讓你别兩頭跑,他也怕你累倒。”
湯嘉惠沒說太明白,但郁圓知道他們在顧慮什麼。但其實相比于家人出事,網上這點謾罵真的算不上什麼。
郁圓知道拗不過她,口頭上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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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的,大家晚飯都還沒吃。湯嘉惠周邊便利店買一些生活用品和速食,郁圓跟郁子墨兩個人留在病房裡看着,等她回來。
病房裡消毒水的氣味混着淡淡的藥味,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燈光冷白照在病床上昏睡的父親身上,更顯憔悴。
郁圓坐在吱呀作響得闆凳上,雙手像灌了鉛垂在敞着的腿間,整個人失魂落魄。乃至手機在兜裡震了震很久才回過神來,她拿出來一看,跟郁子墨打了聲招呼走到外面接聽電話。
聽見季來之在電話裡問她怎麼還沒回來,郁圓回他:“沒事,别等我了。”說出聲才發現自己此刻聲音有多嘶啞。
季來之很快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對勁,再三詢問中,郁圓揉着發疼的太陽穴終于吐露實情,“在醫院,我爸出車禍了。”
話音剛落,那邊為了自己的唐突沉默了幾秒,随後語氣焦急地問她:“要我來幫忙嗎?”
她很客氣地拒絕了他的好意,“不用了,謝謝你。”
聽見對面陷入沉默,郁圓說了聲再見就把電話掐了。
因為在她看來,來與不來都改變不了現狀,還會平白無故多出一堆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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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嘉惠回來之後把郁樂康喊醒,四個人就着床上那張小桌子一起吃了個飯。
郁樂康臉色很差,但看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仍強撐着裝出一副輕松的模樣。小拇指骨折後被醫生固定包紮,如今握着筷子時,指頭僵硬地翹着,顯得有些滑稽,卻又讓人心裡發酸。
郁圓三兩口扒完飯抽掉他手裡的筷子,拿着勺子喂飯給他吃。
她爸自己都這樣了還不忘記關心她:“你那邊還好嗎?”
“還成。”郁圓低着頭,心裡沉沉的,用勺子撥弄着手裡的炒飯粒。
“那就好。”他擡手揉了揉郁圓的腦袋。
郁圓瞬時喉嚨發緊,頭垂得更低了。郁樂康遞給湯嘉惠一個眼神,湯嘉惠心領神會輕輕放下手中東西,走過來坐下,将郁圓摟過來。
兩個人肩靠肩,輕拍着她的後背,湯嘉惠掌心的力度溫柔又安定。
坐在對面扒飯的郁子墨撓了撓眼睑,忙開口轉移話題,随意地說了幾個學校裡有意思的事情,幫忙緩解氣氛。
有些事太過荒唐可笑,郁圓原本繃緊的神色終于松動,聽着聽着,聽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雖然短暫,卻像是打破了空氣中沉悶的氣息。
郁子墨看着她總算笑了出來,看了看兩位長輩的臉色緩和不少,也笑了。
病房裡的氣氛總算沒那麼壓抑了,但至少沒讓情緒徹底沉入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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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房裡待到将近九點,湯嘉惠托郁圓将順路郁子墨送回去。她留下來照顧她爸,說是剛剛又去找護士問了下,如果腦部沒收到損傷應該用不了幾天就能出院。
郁圓表示知道了,應下送郁子墨的差事。
但出門走了沒幾步郁子墨主動開口,“姐,我自己打車回去好了,犯不着你特地送我一趟。”
郁圓看了眼已經長得比她還高的郁子墨,答應了,轉而問他:“錢夠嗎?”
“夠,放心。”
兩人在醫院門口分别,郁圓對着他背影喊了聲:“回到家記得給我發消息。”
“你也是。”郁子墨轉過頭揮了揮手。
郁圓站在原地,看着郁子墨的背影漸漸融進夜色之中,直至徹底消失。她臉上殘存的笑意被夜風一吹,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醫院門口的路燈投下孤冷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閉了閉眼,胸腔起伏間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萬幸,今天的事故不算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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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她往沙發一躺,臉靠在胳膊上,神色疲憊。她又在微博搜索自己名字,草草掃了眼,心裡有了算計,劃出後給曹文康打了個電話。
“喂?姐?”對面似乎很驚訝她會突然來電話。
“幫我個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