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晴不定,窗外開始飄起淅淅瀝瀝的雨,彌漫的水汽将整座城市籠罩在朦胧之中。飛車在路中留下殘影,行人打着傘一一錯過。
郁圓吸着酸奶說,“季來之,我們今天就回去吧。”
“好。”
就算郁圓不說,季來之也是這麼打算的。她這個身體素質怎麼看都不适合留在這一晚,怕是高反上來之後直接要去醫院吸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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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嘗試了打車,但距離獨克宗古城隻有一公裡多,郁圓的身體狀态不适合走過去。所以在公交車站等了會兒,最後乘了公交。
香格裡拉的古城沒有麗江那麼熱鬧,商業化也沒那麼高,但一進去迎面的也是好幾家攝影工作室——來這裡拍照的真的很多。
出片似乎比體驗更重要。
在郁圓看來這裡的古城都有相似性,白牆青瓦,窄巷石階。有點像江南,譬如此刻正煙雨蒙蒙,讓郁圓恍惚了一下,還以為在江南雨巷中。
但香格裡拉更帶着一種高原之上特有的幹爽與自由,這裡沒有江南的婉約與柔美,也沒有北京的現代與古典。
他們找了家評分還不錯的店吃了耗牛肉餅,酥油烤蘑菇,炒藏紅花苗。其實在點菜的時候他們在耗牛肉披薩和餅之間選了很久,因為這兩道菜太過相似。
當時郁圓手機沒電了,借充電寶的時候瞥見鄰桌點了披薩,自來熟地問了嘴,“這披薩怎麼樣?”
鄰桌是一對帶着孩子來玩的父母,女人擦着嘴朝她使了個眼色,嘴上沒說話,手搖了個不停。
郁圓不聲不響做了個明白的眼神,帶着充電寶回座位,在季來之面前大手一揮。
“決定了!吃耗牛肉餅!”
說實話那個耗牛肉餅端上來的賣相真的很一般,那餅皮看着就噎人。但真吃在嘴裡,牛肉的油脂和鮮味在口腔裡爆開的時候,郁圓這下又被驚豔到。
季來之點破她,“難道不是把期待放得太低,反而放大了快樂嗎?”
郁圓不搭理他,又吃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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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下雨,這天不适合逛街,加上郁圓胸此刻悶氣短,他們在當地非遺文化體驗館呆了一下午。一個非盈利性質的體驗館,從宣發來看當地文旅局挺看重的。工作人員全是當地人,在空餘時間自願過來做工。
還沒到旅遊旺季,館内慕名而來的人很少。所以他們得到了一對二的免費講解,講解員帶着他們聞了很多當地的藥材。
比如冰片的味道涼涼的,藏紅花的味道有點刺.激......
二樓有間房室架子上全是密封罐存放的花草藥材,都是當地人捐獻過來做宣傳用的。其中一些藥材比較少見需要本地人入山去采,市面上比較難見,可見出現在這很可貴。
他們還一起嘗試做了線香,線泥都是他們當日現打出來的,推開房間撲面而來的藥香味。郁圓不知道這是他口中的狀元香還是安息香,抑或是其他香的味道。
講解員讓他們叫他阿慶,應該是少數民族,因為說話咬字的音比較獨特。阿慶穿得很随意,像是臨時被拉過來做工的。這人特别熱情上道,還會給情緒價值。
郁圓在他指導下握着牛角,拇指用力摁出直直一條線泥。
他拍手叫好:“哇,你真的是我見過那麼多來體驗的當中做得最好那個!”
郁圓兩手虛虛擡着,手上還有褐色的線泥,被誇得也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摸了鼻子,鼻子上蹭上泥,圓溜溜的眼,像隻花貓。
她腼腆一笑,謙虛的說:“哪有哪有,過譽了。”
季來之坐在她身旁,默不作聲地看着,眼神暗淡。
有了郁圓這樣的正向對照,反觀季來之真的手很笨,擠出來的線泥歪歪扭扭。但是阿慶還能閉着眼誇,郁圓為他強大的信念感而鼓掌。
做完之後,講解員帶他們去洗手間沖手,嘴裡還不忘記介紹當地這種手工線香的好處。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在我們這裡定哈,都是純手工的。”
他搖着手又強調了句,“我們這裡絕對不是強買強賣的哈。”
郁圓在沖手,聽得挺認真。
她可以明白像這種不盈利的體驗館雖然都是志願者,當想讓這種模式進行下去肯定還需要資金支持。況且一趟體驗下,也就這時候阿慶提了一嘴,不算過分。
這比旅遊團被導遊拉去硬性消費強多了。
季來之倒是看不出來有沒有在聽人說話,擡起手,用拇指幫她把鼻子上的線泥抹掉。然後舉到她面前給她看了眼,郁圓愣了下笑了。
季來之也跟着她笑,已經幹了一遍的手,又擠到她揉搓的手邊上,蹭着水沖掉那一抹褐色。
體驗了制作線香,嚼線香,聞香一系列後已經過了半小時。他們一路跟着阿慶到了講解的尾聲——觀賞館内收藏的唐卡。
阿慶說:“唐卡可以做成挂墜佩戴在胸前,也可以挂家中做裝飾,各種圖案各有寓意。但如果要畫佛必須得到做法開光,不然是大不敬!”
“當然你們現在看得這些都是開過光的。”他多看了眼登對的兩人,“如果想求愛情的話可以拜一拜歡喜佛哈。”
“哪個能求财的?”郁圓眼睛亮亮的。
阿慶噎了一下,指着身後那幅五路财神。
郁圓拉着季來之沖過去誠懇地拜了拜。
......
穿過彎彎曲曲的長廊,視野驟然寬闊。他們到了一個像畫室一樣的地方,擺着許多畫闆。稀稀拉拉坐了好幾個人正對着面前那張手掌大小的畫紙上色。
阿慶問他們,“噢,你們要不要畫唐卡呀。”
他指了指邊上的木架子,像外面擺明信片那種展示架,裡面插着各樣的唐卡畫紙,“那裡可以選畫紙。”
他離開了會兒,抱着幾盒顔料小跑過來,“可以選你們喜歡的顔色上色。”
因為走得太急顔料盒一時脫了手,季來之條件反射幫他扶了一下。阿慶驚訝之中帶了點感謝,而季來之臉上似乎更冷了。
郁圓剛聽他把唐卡說得那麼神聖,心裡發怵,“真的可以嗎?随便上色啊。”
阿慶笑着說:“這些圖案都是佛教中的吉祥八寶,沒事的啦,隻要不惡意毀壞都可以的。主要是給大家留一個祝福和圓滿的寓意。”
“這種是要大師畫的啦。”他扯出脖子上的唐卡項墜,特别精緻小巧一個。
“當然你想畫的畫也可以,我們這......”
他順勢開始介紹,大概他脖子上這樣一個就要二百不等。郁圓暫時沒有想法,謝絕了之後拉着季來之一起抱着顔料畫唐卡。
顔料很特别是天然礦物顔料,蘸水的筆頭一碰,固态的細閃顆粒開始流動入水,璀璨奪目。
果然不是專業畫這種的,兩個人畫得歪歪扭扭的。在阿慶勸說下都隻上了一遍顔色,看上去顔色很淡,不出彩。
但畫完之後郁圓舉着晃了晃,感覺有各色炫光照進眼裡。她贊歎了聲,轉過身去給季來之展示。
“很漂亮啊。”
季來之靠着椅背,手裡握着筆垂在空中。袖管撸到胳膊肘,露出他精瘦的小臂和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仰起頭去看她,白熾燈的光線太刺眼,他微微眯着眼适應了一下才做出回應。
“好看。”
最後郁圓花了20塊錢還給兩人的畫上了個塑封。在上塑封之前阿慶給他們的畫上摁下印章,邊摁遍解釋每個藏語的含義,挺有新意。
郁圓視線被他身後一個個插在牙簽上的黑色小球吸引去,一版一版放在架子上晾着,帶着點淡淡的苦澀藥香。桌前坐着兩個人手裡拔出一團泥,摁在模具裡,一個小球出來。
她指着問是什麼。
阿慶瞟了眼,“是在做中藥手串啦,對健康很有好處的。這些是顧客預定的,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前台預定呀。”
“好啦。”阿慶塑封完兩張唐卡遞給他們。
季來之手比她快一步接過,道了聲謝。
郁圓走得時候想來想去還是有點想要那個手串,還是在前台定了兩串。
她一串,季來之一串。
填郵寄單的時候郁圓問了嘴工期時間,前台妹妹想了想說:“大概兩周吧,快的話一周多就能發貨。”
郁圓點點頭,最後還是填了麗江的民宿。
季來之就站在她身旁,看她一筆一劃專注地寫地址。似乎怔了下,收起來那副雙手抄兜的閑散模樣,他心底一沉,偏頭看了眼門外。
此時雨已經小了不少,而他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