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大人...”呼呼扒在江妍的領口,将頭探了出來,似乎有些喘不上氣。
狂風像一隻無形的手,将她揉捏。她的身體在氣流中扭曲,拉伸,膨脹,看起來就像一杯被搖晃的果凍,或是被頑童吹散的肥皂泡,随時可能被吹散。
“你還好嗎?”江妍關切道,連忙拍了拍龍的背脊,示意槡慢一些。
“我很好...”她的聲音也以一種扭曲的語調被風送入她的耳朵裡,“就是...身體變得好重...要下雨了。”
精靈留下這句話,便昏睡過去了。她的身體因為空氣濕度的攀升逐漸清晰起來,但變得崎岖不平整,像浸了水的紙。
江妍看着雲層之上的太陽熠熠生輝,她們俯沖向下,積雨雲落下的薄雨打濕了槡的鱗甲,在日光下閃爍着忽明忽暗的光澤。
她們幾乎一眼就找到了呼呼所說的“山的那頭”——在綿延的墨綠色山丘中,色彩明豔的建築群格外顯眼。像随手散落的積木,鑲嵌在單調的綠意中突兀卻也和諧。
她讓槡在遠處的平地下落,随着距離的拉近,她這才發現她們的正下方是一大片花叢。各色花朵錯落有緻地交織在一起,仿佛與小鎮的建築出自同一位畫家的手筆。
但已經來不及停下了。
龍翼張合帶出的飓風像一把無形的刮刀,将花海的油彩一點一點剝離。花海在狂風中褪了色,鮮豔的色彩被稀疏的雜草與泥土的暗黃代替。
江妍從龍脊上跳了下來,安撫着有些躁動的槡。
雨停了,空氣中仍彌散着甘甜的花香,仿佛被她們的到來驚擾,碾出了花蕊深處的汁液,香氣格外濃郁。
遠處的水霧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是彩虹。彩虹恰好栖息在小鎮上空,像是在為小鎮重新上色。
一旁傳來龍的嗚咽聲,江妍這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巨龍伏低了身體,确不是在休憩,而是在忍受着沒來由的不适。
江妍連忙按照精靈的指示,嘗試起來。她先是将手放在槡的龍角處,幾乎在意念觸及詛咒時的一瞬,一股刺骨的寒意順着指尖竄入血脈。帶着腐朽氣息的陰冷像無數細小的冰針鑽入她體内,像是要将她吞噬。
她咬了咬牙,強撐着有些乏力的身體,将額頭抵上了槡的額間。意識與那團跳動的火焰抗争的間隙,她感受到周身也被一股邪惡的力量裹住,像是肆虐的詛咒再次暴走,毫不留情地侵蝕着龍的意志,由于太過兇猛,竟直接向外溢了出來。
江妍額間冒出些細汗,她緊皺着眉,不斷她所将能感知到的力量向那團火焰砸去,可都無濟于事。
直達她意識到,那團火焰并非漫無目的地橫沖直撞,而是有意識地朝着她體内某處撞去。那裡正散發着微弱的光芒,蘊含着一種純淨的、充滿生機的力量——火焰想要吞噬那光輝。
這個發現讓她屏住了呼吸。那光芒是來自她靈魂深處的力量,無疑,想要驅使它,将它從自己體内剝離是很困難的,甚至是痛苦。但她沒有由于,感應着光芒的流動,猛地向那團火焰襲去,将那股寒意徹底驅散了。
她松了口氣,駝下了身,卻在睜開眼的一瞬又倒吸了一口氣。
“安琪?”江妍眨了眨眼。
龍鱗隐約在她兩頰處,還未完全褪去。安琪扯了扯微蜷的黑色長發,扯了扯嘴角,有些心虛道:“我是想說的。”
江妍清了清嗓,将她扶了起來。
慚愧的是,自從進入這個世界後,她似乎一直沒有意識到少了一個人。
她幹笑了兩聲,拍了拍安琪白色長裙上的泥土與花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安琪重重點了點頭,眼睛亮亮的:“好多了!”
“那好。”
她瞥向周邊已然變得殘破混亂的花叢,腳邊還躺着一支折斷的格桑花。她思量的片刻,将手輕輕一揮,四周便又恢複了生機。不過,像是被惡意塗抹的鉛畫,原本和諧的色彩被粗暴地打亂,再組合,變得有些不倫不類的。
她看向鮮紅的色塊,有紅色的格桑花嗎?她不知道。
江妍沉聲站了一會,望向遠處顯色的彩虹,道:“走吧,去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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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鋪就的道路兩旁,牆體的顔料已有了脫落的痕迹,若不細看,會以為那是特意繪制的漸變斑點。
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純黑的長裙,又瞥了一眼安琪的白色裙子。單調乏味的配色似乎與這個小鎮的論調格外不符,她開始思考是否要換一身裝束。
雨後清涼的和風從道路盡頭吹來,随後,她感覺到衣領聳動,精靈蘇醒了過來。
“呼呼?”江妍垂頭看去。
“抱歉,法師大人...”呼呼嘟嘟囔囔着,聲音聽上去還有些困倦,“一下雨我的腦袋就會變得昏昏沉沉的,不小心就睡着了...咦?”
她驚奇地看向一旁的安琪,爬上了江妍的肩膀,歡呼起來:“法師大人,你果然做到了!”
她看向周圍,興奮道:“沒想到這裡居然什麼也沒變,可我分明看到...”
安琪将精靈接了過去,将其圈近手掌,拇指按了按精靈的腦袋——“咯吱”。
“你們說的惡龍呢?該不會是為了騙我們把你送回來,編造的謊言吧?”
“才不是呢!”精靈掙紮起來,又猛地擡頭,“你也看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