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親愛的小琳妮,你可算是來了,我和你的父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如此可愛美麗的小琳妮。今天這身禮服可是襯你極了!”薩娜說着便拉着她在守林人的旁的位置入座,她是笑着的,可是江妍覺得,那笑說不上來的僵硬。像是在面對一位不請自來的遠房親戚,而不是她的女兒。
江妍回頭望了望不知何時落在她身後的愛,愛先是在她的一側坐下,俯了俯身:“早安,爸爸。早安,媽媽。”她對着守林人和廚娘說道。
江妍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廚娘薩娜是她的媽媽,難怪廚娘衣着要比“廚娘”這個身份該有的華麗不少。
于是她趕忙轉過身說道:“早安,爸爸。早安,媽媽。”
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着。大廳很空,很暗,唯一的光源是頭頂上的玻璃折射下來的陽光。而光線隻夠籠罩着擺放在大廳中央的、長長的木桌,這幾乎是大廳裡唯一的物件。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上面的紅色桌布似乎是褪了色,泛着不均勻的白。
“早安,小琳妮”薩娜說道。
“早安,我的好孩子。”守林人并沒有因為她的拖沓責怪或者發怒,而是溫聲說道,“吃飯吧。”
看來守林人比她想象得要溫柔許多,廚娘也沒故事中的那麼潑辣。
頓時大廳裡盡是金屬餐具碰撞的聲音。
江妍沒來由地覺得心慌。從互相問候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交流,隻是沉默着。另外,她發現廚娘和守林人的視線總是時不時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害怕、警惕什麼。
她忍不住轉頭看向一旁同樣沉默的愛。愛隻是坐着,看着盤裡的食物像是在發呆。
難不成食物有問題?
江妍斟酌了會兒,還是選擇用比較自然的語氣問道:“怎麼不吃?”
她剛一出聲。就聽到刀叉的掉落聲,足以顯示對面的薩娜此時有多麼激動。她看到薩娜的表情逐漸扭曲,從驚恐呆滞逐漸變得失控絕望。
時間好像停滞了一瞬,然後江妍就看到自己所處的空間逐漸扭曲。耳邊充斥着的是薩娜刺耳的尖叫聲,就要刺穿她的耳膜,鑽進她的身體裡。
江妍一刹那覺得自己動彈不得了,她隻是呆滞地看着薩娜——她的媽媽的面部像流體一樣塌陷下來,應該說,她面前的這個世界好像就要在尖叫聲中崩塌了,就像被灑上液體的油彩,變得抽象而混亂。
愛拉着她的手為眼前的一切按下了暫停鍵,她再回頭望去,看到的隻是在昏暗的光線下同樣看不清神色的二人。就好像剛剛的一切從沒發生過。
都是幻覺嗎?
可依舊清晰的耳鳴以及劇烈跳動的心髒告訴她不是。
愛将她拉到了森林裡,看着依舊驚魂未定的某人,她擔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江妍疲憊地笑了笑。
“沒事。”
她隻是想起了自己從前竭斯底裡的樣子。那種無助失望與混沌,讓她在發洩完所有後變得低沉而無地自容。最可怕的是,好像每一次,都是她一個人的竭斯底裡,周圍的無盡沉默是世界在以最殘忍的方式告訴她提醒她,她有多麼無理取鬧無病呻吟。她像一個小醜,他們在台下無聲地看着她的獨角戲,不允理會,就是完勝。
世界不理解她,系統不理解她。
江妍努力甩掉湧上來的情緒。當務之急應該是捋清楚現在的情況。
但她完全沒有頭緒。
她完全不明白薩娜為什麼會突然失控,是因為她對鳥棄兒說的那句話嗎?接下來又該怎麼做,到達森林是不是就意味着薩娜要來殺鳥棄兒了?江妍頭疼地想。
“小琳妮。”她聽見愛對她說。
“嗯?”
“我是不是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愛低垂着頭,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在尋求原諒。
愛似乎把薩娜的反應完全歸結到薩娜讨厭自己上了。
江妍本想出聲安慰,但話到嘴邊還是拐了個彎:“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他們說,我被叼走我的那隻鳥兒下了詛咒,我會變得不再是我,會變成怪物,會傷害身邊的人。城堡裡的仆人都是被我吓走的,媽媽也變得不喜歡我了,就連爸爸也會害怕我。我前幾天聽到,薩娜對仆人說,她會找人殺了我...我是不是應該離開,大家都不喜歡我,我離開,大家就都會回到從前了...”
江妍沉默了幾秒。看起來蕭條的城堡、有如人格分裂的母親、詭異的家庭氛圍好像都是這位撿回來的繼女造成的,可是...
“可是我喜歡你呀。”
對面的少女愣了愣。
“如果一定要為現在的一切找一個因,那也應該是那隻鳥兒,那個詛咒,而不是你。我們應該消滅、去除的,也應該是那個詛咒,而不是你。即使你珍重的一切都因此疏遠你,甚至傷害你,你喜歡的生活因此變得破破爛爛,你還存在,你還活着,就不能倒下。即使好像某一刻全世界的矛頭都指向你,說你是怪物,全世界都要遺棄你,你也要有重新站起來的勇氣,因為存在本身就是意義,躺平放棄遠遠比去改變更加痛苦。另外,一定要相信一直有人在愛你。”
江妍說完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從前常常陷入絕望,現在也沒有找到答案,卻在這裡開導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誰說。
可是愛真的的必須的嗎?江妍自嘲地想。
愛像是反應了會兒。然後猛地撲向了江妍。
“那我們一起活下去。”
“嗯。”
不遠處傳來人的交談聲和灌木叢不斷被拍打的聲音,江妍将愛拉到角落。毫無疑問,她們一定會被薩娜是三名仆人找到,問題是以什麼樣的形式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