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日落時分降落到東江國際機場。
空姐将一切準備就緒後,江洄“噌”的一下就從座位上站起來,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個逼仄的位置。兩個半小時的旅程,在身邊兩位陌生男子随心所欲的姿勢下,她幾乎動彈不得。
她後悔為了省錢買了經濟艙。雖不至于出汗,但身上的黏膩卻怎麼都揮散不去。左右兩位男士傳來的熱量讓她倍感不适。
江洄剛給手機恢複信号,陳舟的電話就跟要命似的打了進來。
“洄姐,救命。”
江洄熟練地把手機挪開一定距離,陳舟這小子,一着急聲音就不自覺放大,江洄聽得耳朵疼。
“又出什麼事了?你們今天不是應該還在國外嗎?”
那邊陳舟急忙交代:“提前了呗。這不,剛回來就拉着研發部和市場部開會,項目丢了,我哥正在氣頭上呢,老劉和董哥他們快頂不住了。”
那确實會生氣。
重明科技在國外設立的實驗室,研發工作一度處于瓶頸期,齊溯飛過去查看進展。他離開短短一周,國内的項目就黃了,能不生氣嗎?
齊溯,重明科技的掌舵人。年輕有為,24歲帶着研發團隊從國外回東江市,創立了重明科技,短短幾年間已經成長為手術機器人領域的獨角獸企業。齊溯這個名字也逐漸在東江市名聲大噪。
陳舟是齊溯的特助,他倆是十幾年的患難兄弟,在非正式場合,他都管齊溯叫哥。
按照原定的計劃,齊溯要明天才回國。江洄今天下午飛回東江,本來時間正好。但眼下這種情況,江洄不可能不管,盡管她還在休假。
江洄囑咐陳舟先别急:“我大概四十分鐘到公司,你先頂着。”
“我讓司機去機場接你了,你打他電話就行。”
江洄冷哼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在機場。”
陳舟在那邊打哈哈:“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先回來。”
江洄坐上公司的車,先打電話給雅閣軒私房菜訂了餐,又在手機上查詢着最近的新聞。
江洄到公司時,齊溯已經回自己辦公室了。
剛才還在被罵的市場部和研發部的同事,在會議室外的走廊裡面面相觑。
陳舟耳尖,聽到行李箱輪子劃過地面的聲音,狗腿地趕緊過來接江洄。
“姐,你總算是來了。”
衆人見了江洄,似乎也松了口氣。
研發部總監董雲帆是齊溯多年好友,當年一起從國外回來的。雖然專業技術頂尖,但此人平時的行事做派總沒個正行,又常年在國外,說起話來也經常不着調:“阿洄,你可算來了,齊總這脾氣一上來,還真就隻能你才能哄好。”
聽董雲帆這麼正經地叫齊溯為齊總,江洄知道他又在鬧别扭了:“董總監,您就别拿我尋開心了。齊總您還不知道嗎,他就是太着急了,什麼時候真生過你的氣啊。”
董雲帆傲嬌得很,不買江洄的賬:“你當然向着他說話了。”
江洄也不過多跟董雲帆糾纏,轉而跟其他同事領導說:“開了這麼久的會,大家都餓了吧。齊總讓我在雅閣軒訂了餐,馬上就送過來。”
董雲帆撇撇嘴:“算他還有良心。”
安撫好市場部和研發部的同事們,江洄又去了齊溯的辦公室。
總裁辦公室的門半開着,齊溯一身深色西裝,襯得人清瘦而挺拔,靠着寬大的辦公桌随意地站在落地窗前,留下一道颀長的影子,決絕而獨立。
他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桌面上,江洄熟悉這個動作,他在想事情的時候就會這樣。
江洄不着痕迹地輕哂,要不是見慣了他平時雷厲風行的樣子,可能還真的會被他非凡的外表迷惑。
江洄并沒有過多停留,擡手扣門。
齊溯回過頭,一臉凜然:“進來。”
換上職業微笑,江洄将咖啡杯放在茶幾上:“齊總,咖啡。”
偌大的辦公室通風良好,但齊溯依然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不是咖啡的味道,是熟悉的來自于她身上的清香。
齊溯最近總能聞到這個味道,隻是今天格外明顯。
辦公室燈火通明,江洄臉上一點妝沒帶,肌膚白皙細膩,眉宇間帶着些疏離,身材纖細修長,卻不失力量感。
齊溯從窗前回身,江洄這才注意到他西裝下的襯衫領口有些亂了,像是刻意散開的。也是,他剛到而立,就能執掌重明科技公司這麼一家科技企業,壓力不可謂不大。
“齊總,這次科技創新大賽,我們沒有輸給任何人,您别太放在心上。”
齊溯雖然生氣,但也不至于真的罵人,他也知道此次的失誤并非全是底下人的差錯。他瞥了江洄一眼:“你也幫着他們說話?”
江洄真是兩頭不是人,兩邊都覺得自己是來做說客的。
“市場部和研發部确實工作上有疏忽,但您也沒真的怪他們吧。”
凱合科技,與重明科技同為手術機器人領域的領頭企業。兩周前,兩家企業都在籌備參加科技創新大賽。但凱合科技人脈廣,在專家投票環節領先重明科技好幾票。
輸了比賽沒什麼,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比賽的公平公正,有時候真的像一個笑話。
齊溯沒搭話,江洄接着說:“凱合科技背靠磐石集團,他們在東江盤踞多年,根基深厚,又結交甚廣。這人情往來本就不是我們擅長的。”
話雖是這麼說,但被不良競争手段打倒,還是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齊溯在國外長大,重明科技很多技術人員也都是從國外回來的,全身心專注技術本身,對某些人情世故嗤之以鼻,不屑于去搞什麼酒桌應酬或者紅包文化。
齊溯又何嘗不明白這些。他厭煩的是,今天會因為不正當競争手段失去一個獲獎機會,以後就可能會因為他堅持心裡的公平和道義而失去訂單和甚至市場。
他氣的是,自己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跟整個營商環境抗衡,好像除了順從,别無他法。
江洄也明白他在擔心什麼。她既沒有方法避免又沒有解決的途徑,如果這些是必須要經曆的,那隻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