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威站在範明勝門口。
門鈴上方挂銘牌的位置幹幹淨淨,門扉色澤沒有被損壞的痕迹。
“很奇怪吧?”
周志靠過來,站在他旁邊一起端看。
梁威嗯了一聲。
周志:“其實我記得是有的。”
他比他們早一天到,出于禮貌,沒有貿然進他們的房間,但找自己房間時,将每間房的銘牌都看過。
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範明勝這間房的銘牌不在了。
梁威推開門。
屋内亂七八糟,發生了平月的事情,他們搜查房間時極盡憤怒,翻得亂七八糟。
範明勝也沒收拾,甚至将東西全部踢到一堆,更亂了。
梁威踢開雜亂成堆的雜物,拎出範明勝的蛇皮口袋。
範明勝和他們同一車從平城東站到巴斯鎮,隻要找到他的車票,便能清楚他這一趟的目的了。
周志在丢在床邊的褲子屁股兜裡翻到車票。
他遞給梁威。
夏令營的車票上附帶着一張二維碼,提前一周郵寄給他們,是網絡售票。範明勝這張沒有二維碼,票上信息顯示這張車票是發車前一天從車站窗口出票的。
周志說:“不一樣。”
梁威:“嗯。”
有了這張車票,幾乎可以肯定範明勝是半路盯上了他們,渾水摸魚插進來。
他們又繼續找,每樣東西都翻出來看,垃圾堆也翻了,沒有找到範明勝與夏令營相關的東西。
範明勝的手機上了鎖,沒法查看。
“可能真是我記錯了。”
周志看眼時間,晚上十點十五分了。
“你是警察,你先拿着這兩樣東西吧,我得下去換她了,老年人晚上守不住。”
……
範明勝半夜醒了。
昏迷太久,所有感知器官都消退到最低。他迷茫地望着天花闆的燈。
周志發現得非常及時,快速将備好的藥塞他嘴裡。範明勝下意識張開嘴,吃完了藥,喝完了水。
他傷得太重,藥量比平常人吃得多。沒一會兒,藥效上來,他又睡着了。
出乎意料的沒有鬧騰。周志喝口茶,繼續看動物世界。
沒有網的日子,電視就是最好的夥伴。
清晨六點,趙淑萍下來換他。他上去睡覺,趙淑萍拿着早餐坐在餐廳裡吃,吃完了挪到沙發裡織毛衣。
剛織兩排,範明勝猛地一震醒過來。睡醒和昏迷醒來的感知力完全不同,藥效也退完了,腿的疼痛驟然襲擊他的感知神經。他抱着空蕩蕩的腿慘叫起來。
“啊——!”
趙淑萍吓了一跳,鋼針戳到手指上,疼得她直抽氣。
她把毛衣丢開,顧不上自個兒疼,先去安撫他。
“沒事了,沒事了……”
她拿了周志離開前放在那兒的藥,哄着他:“來吃點止痛藥,吃了就沒事了……”
藥還沒有喂到他嘴邊,範明勝一揮手拍掉,蹬着另一條腿蜷縮在沙發上嘶嚎。
他從來沒經曆過這種痛,斷掉的那條腿,空蕩蕩的腿,就像有人正舉着一把鋸子,一隻手按住他的腿,一隻手拉着鋸子鋸。
嘎吱,嘎吱,嘎吱。
每拉一次,鋸子在皮肉之間與骨頭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頭頂的白燈青幽幽地照着。遍地的血像暴雨後的地面,淤泥不堪,無聲流動。
他就是那條被宰的豬,躺在地上,任人用鋸子割據。
不,不,不是這樣!
地上的人不是他!他才是握鋸子的人!
範明勝翻身而起,抓住旁邊的人就往地上按。
他力大無窮,趙淑萍直接被他摁翻了。所幸是沙發,沒摔倒她。她半躺在沙發上,梁威沖過來,從範明勝背後将人鉗制住。
趙淑萍顫顫巍巍爬起來,大聲沖樓上叫:“快叫曉文下來!”
正往樓下跑的悅淩淩立刻掉頭去叫錢曉文。
“錢曉文!”
“錢曉文!”
“錢曉文!”
錢曉文也很慌,她是入殓師,不是醫生,叫她她也沒辦法。
沒有止痛針,沒有麻醉藥,唯一有的隻有布洛芬,這種藥對範明勝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看了梁威一眼。梁威固定着範明勝的兩條胳膊防止他發瘋。此時的範明勝就像一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罪人,沙發背就是他的十字架,他被禁锢着坐在那裡,一條腿斷了,一條腿蜷在屁股下面。
“放開!放開!”
他大吼大叫,不斷掙紮。
梁威示意她快點。
快點有什麼用。
她是入殓師,不是醫生!
她盯着梁威。
梁威隻好說:“先喂點藥吧。”
錢曉文立刻抓過桌上的藥,布洛芬、阿司匹林、各種維生素,摁出比平時多的份量——小時候生病吃藥就是這樣,藥劑大,好得快。
更何況是範明勝這種特殊情況。維生素多倍,沒什麼問題。
範明勝正在嘶吼,錢曉文握着一把藥片,就着這機會往範明勝嘴裡塞。
人影從頭頂罩下來,又寬又大,遮擋了範明勝全部的視野,那片影子像灌了水的死肥豬一樣肥大,将他完完全全蓋住。
就像那個晚上,她從他頭頂倒下來,龐大的陰影罩住他,留了他一臉的血。
恐懼從心底突襲而出,範明勝渾身一震,拔出全身最大的力氣,用那隻完好的腳,朝陰影踹過去。
走開!
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