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栖梧微微蹙起眉,她記得這個說書先生常愛講些不切實際的謠言,她看向一樓,卻忽然發現了人群中有幾個穿着問神宗門派服飾的年輕人。
她下意識想要隐藏身形,卻又想起自己的相貌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就算自己直接站在他們面前,這些年輕一輩的弟子們也認不出自己來。
“諸位有所不知,那位雲珩仙尊閉關幾十年并非因為傷重,而是因為她有了心魔。”
“心魔?怎麼可能!”大部分人是不信的,那可是最接近神境的雲珩仙尊,怎麼可能忽然有了心魔?
說書先生笑着搖了搖頭,意有所指的點了點天的方向,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搖着折扇道:“因為雲珩仙尊心中有一輪可望而不可碰觸的明月,求而不得心生妄念,自然就有了心魔。”
他說得委婉,但是旁人都懂,換言之就是……
“雲珩仙尊對别人愛而不得,結果生了心魔?”
“别是信口胡謅吧?雲珩仙尊也要跌落凡塵了?”
樓下的人或是不可思議,或是隻當玩笑話的調笑,又或者加雜些許嫉妒惡意。
“砰!”
二樓上的溫栖梧忽然站起來走到過道處看向一樓,友人不明所以也跟了過去,周圍讨論得正熱烈,但溫栖梧卻格外沉默,友人偷偷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然後竟然難得看到一向溫柔的人露出了冰冷的溫度。
友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相識不久,但她記憶中的溫栖梧從未與人起過争執,也沒有給過旁人冷臉,就算在無盡樹海中遇到想要殺人奪寶的修士,溫栖梧在反殺對方之後也會說聲“抱歉”……咳,這個比喻可能不怎麼恰當,但友人一直以為她不會表露自己的脾氣。
今天這模樣實屬罕見,不、是從來沒見過。
“……胡言亂語!”良久,友人聽到溫栖梧冷冰冰的聲音。
依據這段時間她對溫栖梧的了解,友人懷疑栖梧剛剛沉默的這段時間是在想詞罵那些人,但是修養讓她想不出難聽話,最後隻說出了這四個字。
友人便試着幫溫栖梧罵他們,果不其然,自己每說一句,身旁的人就一臉嚴肅地微微颔首回應,莫名給人一種格外乖巧的感覺。
友人微微偏過頭,以免自己臉上的笑容太明顯被人家發現了。
“不過,栖梧和問神宗的那位仙尊很熟?”
溫栖梧放在扶欄上的手驟然一緊,眸底翻湧起複雜的情緒,“不熟……”
“不熟?那……”友人見樓下有幾個悶頭喝茶的問神宗弟子,“那幾個是問神宗的吧?他們也不反駁,我總覺這事還真不好說真假,當然,可能沒說書先生說的那麼誇張就是了,那位仙尊修的又不是無情道,有個喜歡的人也正常……”
友人的碎碎念落入溫栖梧耳中,讓她準備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和雲珩仙尊不熟嗎?
溫栖梧的眼眸略微有些放空,剛剛是為了撇清關系,可聽到友人的話後她又忽然想到自己曾經确實是最了解雲珩的人,但這個曾經已是百年前了,對自己來說是睡了一覺,但世間已滄桑變幻,或許她們已經成了不熟的人。
也好……
雲珩無需因為離經叛道愛上自己的師妹為難,而她也可以放下過往了,溫栖梧雖在笑,可眼底滿是苦意。
“栖梧,你……在問神宗那邊有熟人嗎?”友人忽然發現問神宗那幾個人中間有個女人擡頭看向了她們這裡,眼神呆呆愣愣的。
溫栖梧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正好與那盯着自己走神的人對視上,那陌生女人,溫栖梧不認識她,但此人的眉眼睛莫名有點熟悉。
溫栖梧下意識彎了彎眉,誰知對方卻猛的低下頭,全神貫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長老?您看到什麼了?”她的動靜太大,惹得旁邊的弟子投來疑惑的目光。
“沒什麼。”董施月搖了搖頭,她沒有擡頭,否則弟子們就能發現這位不苟言笑的長輩紅了眼眶,眼底甚至泛起了盈盈的淚光。
自己隻是、隻是在那個修士的身上看到了溫長老的影子,那人笑起來的樣子更像了,可終究不是她。
“我應該沒見過她。”溫栖梧道,可能是她“死後”才入宗門的人吧。
“聽起來你以前去過問神宗?”
“……嗯。”何止是去過,準确來說她剛從襁褓睜開眼時,眼前所見的就是問神宗的風景與她的師姐——雲珩。
那的人與物幾乎占據了她前半生的所有歲月,她閉上眼睛都能描繪出問雲霧山上的一草一木,以及……那位能讓山月遜色的雲珩仙尊。
或許正因如此,想要從心中割舍的時候才如此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