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一定竭力護送殿下!”
蔣越說完,從地上站起身,朝身後數十名随從打了個手勢,那些人立即圍攏馬車,在墓園出口留下一條小道。
邵真冷哼一聲,握緊缰繩調轉車頭,抽了一馬背,馬車便沿着山林小道離開渝州,往京城的方向駛去。
山路颠簸,甄棠提心吊膽地坐在車内,她猜不透景昭辰什麼心思,眼下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似乎在用自己當餌,誘那些人離開外祖的墓園。
可那些人當真會信嗎?
自給他沖喜以來,他明裡暗裡遇過多少次刺殺,遭受過多少次生死之險,碧微蓮池、诏獄、河岸,還有今夜的墓園。
他永遠身處危機,又永遠可以解除危機。
邵真駕車一向很穩,可夜晚的山路着實不好走,一次猛烈地颠簸,甄棠身形不穩,慌忙伸手撐住車壁,下一刻卻被一雙堅實的手臂攬入懷中。
甄棠的頭頂挨着景昭辰的下巴,側臉貼在他胸口,微涼的衣料下,她聽到他怦然有力的心跳。
如同破繭的蝶,欲要振翅。
他的手臂攬在自己腰後,不同于寝店走水那晚的轉瞬疏離,這次他沒有放手,更沒有任由甄棠離開,力道中帶着炙熱,帶着強勢,帶着他出身皇室由内而外的占有欲,将甄棠控在自己膝上。
心口位置的衣料微微凸.起,甄棠想起他那處還包紮着繃帶,不敢觸碰,便用手撐着他的手臂想要從他懷中離開。
後腰上的手臂強勢制止了她的動作,頭頂上傳來景昭辰溫和的嗓音:“朝朝,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什麼問題?”
甄棠嗅到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馬車晃動,她的心髒快要跟着跳出胸腔。
全然沒有發覺,這是他今晚第二次喚她小字。
“若我死在今夜,你餘生會不會還記得我?”
“為我沖過喜,為我解過蠱,我帶你在宮中祁華殿上過香,宣宜太妃很喜歡你,她祝願我們白頭到老……”
他的聲色極其平和,仿佛口中的生死之事與他完全無關,隻是在談論一部話本子,一出皮影戲,甚至是一個荒唐的假設。
甄棠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停了片刻,她微微用力,掙脫了景昭辰的桎梏從他懷中坐起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殿下要做什麼?”
景昭辰與她對視,馬車搖晃,她步搖垂下的流蘇也随之晃動,赤紅色的珠子投下的影子打在她雪白頸間,令他的視線變得灼熱。
倘若他真的死在今夜,消息封閉,京中沒有任何人知曉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和甄棠已經“死了”快兩個月,屍骨無存,甄棠及翊王府所有人的戶帖他都已經交給了元洛,那個名叫蘭芝的侍女他也命人帶走保護起來,他的暗衛可以保甄棠性命無虞,若他死了,她就可以換個身份,重獲新生。
天高海闊,再無任何人能限制她的自由,她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沒有比今夜更合适的時機了。
“回答。”
“會不會記得我?”
景昭辰的語氣帶着強勢,甚至帶着一絲逼問,迫切地想從她口中聽到答案。
甄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貝.齒咬着紅唇,呼吸驚促:“殿下在說什麼胡話,你方解除毒蠱不久,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形勢發展,殿下為何突然會有這種厭世的想法?”
見他不語,甄棠更慌了,指尖扣緊他的手臂:“殿下還答允過妾身約定呢,殿下還要複位太子,日後更是……是……”
她磕磕巴巴:“殿下一言九鼎,一定會平安無事。”
景昭辰突然笑了。
眼底的笑意如同春日融化的冰雪,卻令甄棠一時看不懂他的神情。
二人靜靜對視,邵真架着馬車飛速不停,向北而去,那裡是返京的方向,甄棠知曉那裡有一座黃金牢籠。
然而下一瞬,馬車猛地停了下來,甄棠重新跌入景昭辰懷中,猝不及防之下,雙手環住景昭辰勁瘦的腰身,同他僅僅擁在一起。
甄棠聽到劍鋒出鞘的铮鳴,車内的燭火被風吹滅,長劍破空,劍影在暗夜中閃着淩厲的寒光,景昭辰左臂将她擁在懷中,右手持劍,單手斬斷襲擊馬車刺客的脖頸!
動作利索,每一招都帶着必死的殺意,全然不像一個病軀綿延之人。
車外的火把亂做一團,馬匹止不住的嘶鳴,風聲、箭聲、厮殺之聲震耳欲聾,在這片黑沉的山林中不停喧嚣。
景昭辰的左手捂住甄棠的耳朵和眼睛,将她牢牢攬在自己懷中,右手握着那柄沉水,蒼白的手腕上粘了鮮血,映着凸.起的青筋,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車外的厮殺聲漸漸消散,邵真的聲音在外響起:“殿下,都解決了。”
景昭辰擡手揮劍,将裂了一半的車窗斬斷,把沉水重新放回案幾上,嫌棄地看着手指上的鮮血:
“都說了,早死晚死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