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刺入蘭德肩膀,将他釘在沙發上,卡斯帕同時出手禁锢麥達,拉斐爾垂下的碎發被風帶起,他眼前被淚水模糊,斯特逆着光站在他面前,紅色在視野中不斷擴散,蘭德爆發出一陣笑聲:“太棒了!斯特老師!這是你給予我的疼痛!”
“拉斐爾,”斯特沒有轉身,拉斐爾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調動全身力氣去聽他的話,“你要我殺了他嗎?”
拉斐爾哽咽一聲,擡手擦淚,但怎麼都擦不完:“我……哥……”他聲音含糊帶着哭聲,“我……”
他無法呼吸,鼻子嘴巴都好像被什麼捂住,喉嚨裡梗着刺,噎得他幹嘔,斯特扭頭:“拉斐爾,你怎麼了?!”
就在此刻,一雙手從後面出現在斯特眼前,然後,長刀更加深入,那雙帶着血的手按住斯特的頭,将他抱入懷中。
“斯特老師,”蘭德雙目金燦,“和我融為一體吧。”
精神力傾瀉而出,一旁的卡斯帕和麥達全都吐出一口血,被沖擊得皮膚炸裂,斯特腦海一陣劇痛,像是有誰在拿着鑽孔機将他大腦打開,然後,奇怪的東西進入了他的精神域。
[警告!警告!檢測到病毒入侵!啟動防禦程序——]
咔,仿佛是徒手将金屬扭斷發出的聲響,系統的聲音消失,水母們應激般聚在一起,雷光閃徹黑暗,遠處陌生又熟悉的東西影影綽綽,無邊無際。
但斯特沒有空去查看那些細節,他痛到捂住頭在地上打滾,雙目緊閉,淚水湧出,他似乎聽到一聲尖叫:“哥!你在流血!眼睛!哥!”
然後聲音也斷掉,像是掐斷了線的電視,一切都灰暗下去。
“斯特。”
熟悉的聲音像一陣輕撫的風,黑暗褪去,雄蟲跪坐在地上,銀發染上了塵土與血迹,漂亮的淺藍色眼睛也灰暗無神,狄米萊特擡手,似乎在尋找什麼,但隻能觸及一團帶着硝煙的空氣。
“斯特,你在哪裡?”
他的聲音染上了慌亂,他往前揮手,身子不穩,倒在地上,眼睛逐漸滲出血,流過臉頰,落在手背。
他低頭,頭發滑下,擋住神情,半晌,他輕輕開口,斯特從沒聽過狄米萊特這麼絕望的聲音:“斯特,你抛棄我了嗎?”
斯特擡手,放在他頭上,輕輕撫摸。
狄米萊特怔愣,然後緩緩拉下他的手,放在臉頰旁,雙眼湧出的血沾了斯特一手,那血仿佛流不盡,狄米萊特肩膀上的衣服已經全部被染紅,還在向下蔓延。
“斯特,”他慢慢揚起笑臉,“幸好,你一直都在。”
“幫我最後一件事。”
他閉上眼,依戀地靠在他手上:“殺了我。”
他的語氣更像在說“抱抱我”,但正因如此才更加令聽者痛苦。
斯特手一顫,寂靜消散,喧鬧與血腥氣味籠罩上來,他看到一片白,仿佛是屍體的骨灰撒滿了大地,無邊無際,然後是血紅,屍體堆積,紅色像潑濺出的一幅畫,疊在灰白之上。
雌蟲的屍體,雄蟲的屍體,還有化為原型的巨大的蟲的屍體,哭泣和嘶吼回蕩在屍體上,占據了整片原野,将白色一點點染紅。
雄蟲們哭喊着,捂住頭,伏下身子,仿佛有什麼極其痛苦的事正發生在他們腦海中,一個個蟲都尖叫着,他們哭泣、哀嚎、翻滾、舉起刀,刺入自己的胸口,于是紅色不斷蔓延,仿佛要延伸到宇宙深處。
一雙腳出現在面前,斯特擡頭,“蘭德”站在他面前,帶着笑容俯身:“老師,殺了他吧。”
“你瞧,最後隻有我能和你永遠在一起,所有蟲都會死去,隻有我和你永存。”
狄米萊特仰起臉,血淚向下滴落,滲透這片蒼白的土地。
“殺了我。”
斯特渾身都開始顫抖,他猛地抽回手,擡頭四望,已經看不見任何一個活着的雌蟲,盡是像異獸一樣的巨蟲,他們的精神域無一例外全被破壞,互相撕咬,機甲被棄置不顧,在巨蟲的腳下破碎,他們失去了理智,這是雄蟲幹的嗎?
還是說……
他已經猜到了答案,臉色煞白。
如果全都是狄米萊特幹的,這樣大的規模,他一定會遭受反噬的,即使是S級也不可能做到安然無恙。
“斯特老師,”“蘭德”捧起狄米萊特的頭,将臉貼在他臉上,雙目深不見底,他嘴唇輕動,仿佛在替狄米萊特說話,“你不殺了他,所有蟲都會死的。”
——狄米萊特的精神力正在暴亂。
他席卷了所有雄蟲,不分敵我破壞了雄蟲們的精神域,于是他們痛不欲生,甚至選擇奔赴死路。
“你要殺了他,”雙瞳金色的雄蟲說,他那雙眼如有魔力,攪亂斯特腦海,他捂住頭,痛苦閉上眼,“你不是要救我們嗎?”
“歐文!”有蟲在阻止其他蟲。
“殺了我!殺了我!”有蟲在求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有蟲沉浸于傷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有蟲在哭叫。
“殺了我,斯特。”
有蟲,這麼安靜地、虔誠地祈求。
我隻想死在你手上。
長刀劃破喧嚣與生死,砍下了可憐求道者與世間的最後一絲聯系。
刀消散在黑夜裡,斯特跪在地上,在鋪天蓋地的血液中茫然看着已經死亡的他的好友、他的親人。
“蘭德”彎腰,将他擁入懷中:“你不必去思考,我來替你承受。”
“将自己交于我,我将背負你的一切。”
黑暗慢慢侵蝕視野,血和聲音如潮水般褪去,阮不辭擡頭——
微弱的光在頭頂搖晃,越來越遠,海水将他包裹,他任由自己下墜,直到不再需要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