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洛打開營養液,手控制不住顫抖,瓶身随之抖動,最終掉落在地,他白着臉又拿起一瓶,卻又摔落。
好疼。
他向抽屜伸出手,左手又死死拉住右手。
不行,止痛劑副作用太大了。
汗水低落在地毯上,他彎下腰蜷縮起身體,嘴張到最大,呼吸卻被壓到最低,窒息的感覺被痛苦掩蓋,不知多久,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但立刻就陷入另一種疼痛。
四肢被綁縛,周圍沒有一絲聲音,安靜到讓蟲覺得沒有生命存在。
“滴答——”
冰涼的水滴落在額頭,他睜開眼看向上方,不自覺跟着水滴數數。
“滴答”。
一。
“滴答”。
二。
“滴答”。
三。
“滴答”。
……
數到某個數時,疼痛從心髒蔓延,皮膚開始裂開,血液如從裂縫中湧出的岩漿一般流出,混合進水聲中,他的數字被打亂了。
三萬一千二百三十……幾?
“滴答”,水還在落下,但他已經跟不上節奏,陷入混亂。
是幾?
“滴答”。
是一?是六?是九?
“滴答”。
“是七,”一道聲音響起,他擡頭,昏暗的地下,他隐約看到一個身影站在面前,“你數到七了。”
是誰?
“尤爾,你不記得我了嗎?”
雌父?
“當然。”
我沒有問出聲,你是怎麼聽到的?
“當然是因為我是你的幻覺啊,尤爾,你以為除了幻覺,還會有蟲來到這裡看你嗎?你早就被抛棄了,所以你哥哥離開的時候,才沒有帶你走。”
騙、騙我的,不可能!你說謊!
他憤怒,沖上去撕咬這個幻覺,但實際上他隻是輕微動了下手指,便再無一絲力氣。
“陰暗的地方,隻适合你這樣陰暗的家夥生活,不是嗎?你看,”他将尤爾的臉掰到左邊,讓他看向角落,“大家都生活在這裡。”
“滴答”。
時間仿佛靜止,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放慢速度,被他忽略的細微聲響逐漸擴大,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與水聲一起跳動。
“滴答”。
角落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是蛇嗎?不,不是,是好多個什麼東西聚在一起往上爬,又被同伴擠落,滑到他的腳邊,步足朝天瘋狂擺動,它們在為什麼而瘋狂?
他的目光逐漸上移,從蟲子中看到一點白色——是皮膚。
他嘴唇難以自抑顫抖起來,明明心中對自己下令不要再看下去了,但他的眼肌卻仿佛從神經中分離,往上一滑。
他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正在被蟲子啃咬,他看到自己空洞的雙眼,被蟲子爬上一點點吞噬,黑暗中聚集着無數蟲子,混亂地扒在自己的身上。
他在這裡被綁着,那麼蟲子中的是誰?
刺痛從臉上傳來,他睜開眼,大片大片蟲子堆成的黑暗擋住視線,他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看到的景象,正是他自己正在經曆的——他正在被啃食。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不要、不要靠近我,離我遠點!
無論他如何懇求,蟲子們都爬上了他的身體,爬過皮膚,不挑食地撕咬,他睜大了眼,想要張嘴求助,可一張開嘴,就被無數蟲子鑽進喉嚨裡,異物進入食道,被後面蜂擁而上的蟲子擠着推着填充胃部,他面部扭曲,感到一陣反胃,彎下腰嘔吐。
“滴答”。
他出了一身冷汗,但多虧了嘔吐,他發現蟲子都不見了,原來那是幻覺。
幻覺,他抱住自己,安慰道,隻是幻覺而已。
“滴答”。
“尤爾。”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伴随着去而複返的蟲子的叽叫,他毛骨悚然,不敢擡頭,但黑暗的視野中,有什麼東西擠進腿縫,壓過他柔軟的皮膚,那像是一隻幹枯的手,又像是一個蟲子,它在他的臉頰和腿之間移動,步足拂過每一跟汗毛,停在那雙漂亮的眼睛上。
啊……有蟲子,正在我的眼珠上……
他顫抖着舉起手,抓住那隻蟲子,但随即一陣劇痛傳來,蟲子的步足狠狠紮入眼睛,抓住他的眼珠被他拽下,眼外肌被扯出一部分,随即蟲子們瘋了般鑽向另一隻眼,尤爾後退到緊貼牆,卻無處可躲。
蟲子們抓住了他另一隻眼,将它也扯了出來。
尤爾張開嘴尖叫,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隻有疼痛充斥大腦,血從眼眶中流出,很快和皮膚上的血混合。
“滴答”。
冰涼的水滴在他額頭。
好痛……
那是幻覺,是他自己,挖出了眼睛。
好痛好痛好痛……
蟲子不見了,但他也陷入了永遠的黑暗之中。
梭洛想要捂住眼睛,失去眼珠的眼眶下陷,他不敢觸碰,隔着一點距離,怎麼也靠近不了。
黑暗侵蝕了視野,他聽到了水滴聲。
“滴答”。
是在哪裡的?衛生間?
他忍着疼痛和恐懼,邊哭邊往前爬,撞到尖銳的東西也不管不顧,連滾帶爬進了衛生間,撞到額頭,終于握住水龍頭。
擰不動。
“滴答”。
聲音是從别的地方傳來的,他扶着牆進入廚房,不是這裡,不是。
“滴答”。
他瘋狂在屋子裡亂轉,但怎麼也找不到,無處不在的水滴要把他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