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不會知道,這一刻,他雙目多麼冰冷。
拉斐爾掙紮的力度實在是小,他逼着他直視他雙眼:“殺了他,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這裡是你的世界,你無所不能,隻需要堅信自己很強,誰都傷害不了你。”
“奢望救贖是可笑的,”他一字一句,打碎這個蟲崽心底隐秘的幻想,“沒有誰會救你,沒有一個,你隻能自己走下去。”
門被打開,西裡洛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擋住外面光,無邊的陰影籠罩床上的他們。
“殺了他。”斯特将拉斐爾推到前面,指着西裡洛。
弱小的雄蟲擡起頭,看向他一輩子的陰影,對方緩緩勾唇,一雙眼如血般通紅,裡面流動的不是情緒,是死亡。
“……”拉斐爾張開嘴,渾身顫抖,“……不……”
“不!”他瘋狂掙紮後退,極力扭頭,“不!不!”
他誰都不能抵抗,身前的養父是,身後的斯特也是,于是彎下腰,将頭埋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抖得像剛出生就失去庇護的幼獸,斯特低頭看着他,神情掩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不……不……”拉斐爾喃喃道,似乎隻會這麼一個字,聲音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斯特慢慢閉上眼,拉斐爾陷得太深了,已經完全相信他還是過去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
他們不一樣啊,他想,拉斐爾有聖殿,有那麼多疼愛他的雄蟲,他永遠都不會被逼上絕路,所以絕對做不到豁出一切。
“那好吧。”斯特下了床,拉斐爾目光追随着他,怔怔閉上嘴。
“那你就看好了,”電流閃過,陰影被光撕裂,長刀劃過地面,“這是唯一一次。”
“看好我,隻能看着我,我會替你殺了他,因為他很弱,現在,在你的眼睛裡,最強的必須是我,看着我,一秒都不要移開視線。”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隻需要相信我,我會做到。”
刀劈砍上去,粘稠的精神力纏上來,被電流震散,餘波刮起風,刮開小雄蟲遮擋雙眼的紅發,一道矯健的身影逐漸占據他的視線,然後占據他的心靈。
他情不自禁被吸引,一次次電流閃過,他眼前也閃過光,噼裡啪啦點燃這個房間,心跳第一次因害怕之外的情緒加快。
他會救我?
他能救我。
他伸出手去,纏鬥的身影就在眼前,門也在眼前,似乎隻要伸出手,就會有一雙手,将他拉出去。
“你休想!”幻象構成的西裡洛嘶吼,身體扭曲成燃燒的恐懼,雙眼流淌出血液,頃刻便淹沒房間,拉斐爾縮回床上,驚恐看着升高的血水。
電流刺入其中一隻眼睛,斯特煩躁吼回去:“叫這麼大聲幹什麼!就你有嘴!”
吼完這個吼那個:“那麼低的水,連你腰都淹不到,給我走出去!”刀砍下西裡洛半張臉,血液帶着火焰濺到斯特身上,他眼也不擡,下一刀跟着砍下去,“你要是不出去,我就把你扔出去!”
血已經漫上床鋪,爬到雄蟲手邊,整個房間隻剩紅色。
拉斐爾慢慢擡腳,進入水中,卻腳下無力,撲倒在水裡,斯特心裡罵了句——忘了這茬了。
西裡洛似乎察覺他想後退,撲上來纏住斯特,火焰蔓延到他身上,灼燒的痛苦舔上皮膚,斯特咬牙想掙脫,但怎麼都做不到。
拉斐爾那裡已經慢慢沒了動靜,水面隻有血花。
斯特深吸一口氣,電流鋪天蓋地網下,血水呲呲作響,電網将他和西裡洛一起裹住,瘋狂下壓,割開西裡洛,火焰、白光、紅血,一起重構這個世界。
他扯下哀嚎的西裡洛,火焰依舊。
斯特努力保持清醒,踉跄一下,靠近床邊,撈起拉斐爾,還好還剩一隻手沒有燒,他一口氣都沒來得及喘,扯住拉斐爾的手,往門外去。
拉斐爾嗆咳出水,張開眼看去,灼目的火焰就在面前,卻不再是傷害他的,而是将他拉出痛苦、帶他重生。
這把火,會燒光他的過去。
眼皮沉重,無數個過去哀嚎,無數雙手拉着他往血海裡沉,他用盡全力,伸出手,推開門,外面是明媚的春天,花團錦簇,動物悠閑,一陣風穿過花園,帶來甜蜜的花香。
——斯特打了個噴嚏。
拉斐爾睜開眼,看向一旁擡起頭的雄蟲,滿臉茫然,反應過來後忽然開始蓄淚。
他撲過來抱住斯特:“哥!”
“哥……”他号啕大哭,“你疼不疼……”
斯特鼻子還有些幻癢,仰着頭躲開他頭發:“行了,行了。”
“咕噜咕噜——”
拉斐爾的肚子發出抗議,斯特忍不住笑:“吃點東西?”
拉斐爾也哭不下去了,點頭,吸吸鼻子:“我要吃螺蛳粉和炸彈!”
“……是炸蛋。”
能吃嗎這大病初愈的時候……算了先吃吧,反正蟲族有治療艙。
“不過,還是說一句這個台詞吧——”
他大力抱住拉斐爾:“歡迎回來。”
拉斐爾揚起笑臉:“我再也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