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宥鳴頹廢地立在客廳中央，新春的熱鬧和歡聲笑語都被這個房子隔絕開。小三喵嗅到熟悉的味道，睜開琥珀色的眼珠，弱聲弱氣地喵叫，前腳兩隻爪子立起來，想要順着何宥鳴的衣襟爬上去。

何宥鳴捧起小小一隻的小三喵，伸出兩根手指捉撓它的腦袋，小三喵頓時舒服地咕噜咕噜。坐了一會，蘇雲為仍沒回來，何宥鳴打算出去找她。

他給小三喵放了點溫水和貓食，看它吃得精光後，才好整以暇地準備出發，哪知這時候的蘇雲為失魂落魄地回來了。

她像是知道何宥鳴會來她家一樣，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即使有，也全被憂傷愁苦的表情遮蓋住了。

蘇雲為越過何宥鳴，失落地坐在沙發上，她的頭仰起靠在沙發上。她閉上眼睛不想眼淚流出來，可眼淚像流不盡一樣，不管擦拭多少遍，總會再溢出來。

“小三黑它走了，不知道去哪，我沒找到它。”

“我想着閉上眼睛眯一會就好了，哪知睜眼它就不見了，它肯定是在我睡着時離開的。”

她突然睜眼看向何宥鳴，像是要一個笃定的答案絕望地問他，“它不會再回來了，是嗎？”

何宥鳴心裡也難受極了，他不知該如何回複這個令人無望的問題，“我們再去找找，也許能找到呢。”

“它會自己離開，一定是料想到它快要死了。”她用手摩挲冰涼的額頭，抿緊嘴唇，側臉問何宥鳴，“是不是隻有中華田園犬才有這樣的習性，臨終前會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蘇雲為并不想聽到何宥鳴的回答，她隻是難過得在自問自答，好抵消一點心裡的悲痛，“就算能找它，擺在我們面前也隻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對嗎？”

何宥鳴甯願蘇雲為竭斯底裡地發洩，好過現在平靜地坐着喃喃自語，“小三黑經曆過你爺爺奶奶的死亡，也許因為如此，它不想讓你看它到死去，看到它咽氣，它知道這是一種能夠被無限延長的痛苦。”

蘇雲為像是理解般點頭，“我知道。如果找到它的時候還活着，我不會上前打擾它，我會躲在它看不見的地方守住它。如果它已經離開了，我隻想撿回它的屍體把它埋葬了。”

她不停地用雙手擦拭淚水，一雙紅腫的眼睛虛空地對着地闆，“現在這兩種結果，好像哪一個都實現不了。”

門外的寒風呼嘯地吹過，何宥鳴擋在她身前，把她整個人籠罩在一隅之地，他不想蘇雲為再遭受更多的冷意，“它經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它也沒什麼經常去的地方，菜市場找過了沒看見，常去蹭吃的早餐店都關門回家過年了。”說到這，蘇雲為笑了一下，她想到小三黑經常頂着一副可憐巴巴的小眼神蹲在早餐店門口等投喂，待填飽肚子後，猶如渣男附身，連一聲汪也沒有掉頭就走，偏偏早餐店的老闆們都喜歡它，仍舊樂此不彼地扔給它好吃的。“公園裡都是小孩在玩也沒看見，這條巷子我走了不下十遍也沒找到，我實在想不到它還會去哪個地方。”

何宥鳴低頭看她，蘇雲為不再哭了，紅色的挑染隻剩下發尾，那個熠熠生輝的蘇雲為暫時把自己藏起來了。“你說過它很難走動，站起來也要使勁，既然這樣，它肯定不會走得太遠，或許還有一些隐藏的角落沒被發現也說不定。”

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兩個人不願去作想但必須面對的，“我其實害怕它被環衛工人扔到垃圾桶拖走了。”

何宥鳴安慰道：“不會的。它這麼熱衷吃好玩好，肯定不會把垃圾桶作為它最後的歸宿，它去的地方一定是它最喜歡的。既然小公園和早餐店找不到，那麼它一定在菜市場。菜市場那麼大，說不定有攤販看見過它呢。”

“能報警請警察一起去找嗎？還有路上的監控能不能查看？”

蘇雲為洩氣地說道：“它經常光顧的攤主我都問過，沒有見過它。派出所不管這事的，居委那可以查監控，但是得申請。”

何宥鳴拉起悲傷得一臉平靜的蘇雲為，“走吧，我和你一起再去找找，就找菜市場這個地方，每一個旮旯角都不能放過。”

蘇雲為沒有拒絕，任由他牽着往外走。她太累了，沒人推着她，她根本沒力氣再繼續找下去，她害怕見到小三黑僵硬的屍體，又害怕找不到它僵硬的屍體。心情已經跌至低谷，卻會害怕見到小三黑的屍體再次波動，她害怕這顆被凍僵的心髒承受不住起伏，徹底破碎。

蘇雲為家附近的菜市場是一個比較老舊的區域，裡面包含一條約1000米的小道，道路兩邊是各式各樣的店鋪，店鋪門口擺滿形式不一的攤販。走過道路的中途，有一個新建的超市，超市下面是農貿市場。農貿市場的兩邊分别岔開兩條小路，一路延伸至大馬路。

這個地方說大呢，半小時就能走個遍，說小呢，它又四通八達，無論從哪條路走，都能連接鎮上繁華的路段。

市場裡的味道不好聞，混雜家禽糞便的臭味，滿地髒爛青菜的腐爛味，海鮮刺鼻的腥味，還有豬牛羊的血腥味。

因為春節的緣故，店鋪全部關門，店門口的攤販也寥寥無幾，整條道路一眼明了，唯一難找的隻有農貿市場。

何宥鳴快速地拆解完整個市場的地形，去超市和農貿市場裡面找是不現實的，畢竟裡面都有人看守，目前隻有兩條岔路是最容易隐藏東西，“我們分頭找，你去左邊的這條路，我去右邊那條路，然後在公交站彙合，可以嗎？”

蘇雲為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很輕地點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左邊的岔路，她今天來回地走過這條路很多遍，每一次都一無所獲，她已經不奢望這條泥濘不堪的小路會給她帶來什麼希望。

何宥鳴分不清蘇雲為的點頭是同意此方案還是被風吹得晃動，寒風灌了他滿喉，他聲音沙發地說：“走吧。”聽到這話，蘇雲為便直愣愣地走向左邊的岔路，她周身沒有名為希望的情緒在環繞。

何宥鳴舉起小三黑威風凜凜地站定的圖片，不厭其煩地逐個詢問攤主。

“早上有個女孩也來找這條狗，不過我是沒見過，要是見過我肯定告訴你。”

“這狗經常在我家攤子前吃雞頭，它好久沒來了。什麼，不見了，那我沒看見過它。”

“你要不進市場裡面找找，我記得這狗很喜歡蹲在門口那家豬肉檔口讨骨頭吃。”

“唉，可憐咯，這麼冷的天，找回來也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