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何宥鳴姗姗來遲,催促的電話一通接着一通,吵得他愈加心煩。
何遠程貓在花園後面,看見人影,突然站起來,毫無預防地出聲,“你撞鬼了,精氣被吸光啦,瞧瞧你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何宥鳴沒好氣地翻白眼,沒和他搭腔。
何遠程難得沒個正形,吊兒郎當竄到他身邊,“怎麼不說話呢,我問你,去澳島幹嘛呢?”
“還能幹嘛,賭錢呗。”何宥鳴停下腳步,坐在花園邊上。
“發洩啊。”何遠程也跟着他一起坐下,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語氣輕松地問道。
何宥鳴甩開他的手,離他一步遠,“沒錯。”
何遠程嘿了一聲,開始跟他算賬,“所以這就是你違規停我車的原因?你知道我今天被貼了違章,還被打電話警告。”
“感情你是在逮我呢,我還以為你好心等我回家呢。你錢多怕什麼罰款啊。”何宥鳴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何遠程笑意盈盈地打趣道:“何少爺哪用得着我等啊,自有美人在等你呢。”
何宥鳴擡頭看他,臉色變得嚴肅,“李家的六女兒?”
“正是,越發明豔動人,等你好幾個小時。”何遠程撞了下他的肩膀,擠眉弄眼地揶揄他,極其讨厭。
何宥鳴的煩躁瞬間達到頂點,終于沒忍住火氣,沉着一張臉,“你們是真不懂還是在敷衍我,我什麼情況你們不了解嗎?為什麼還要推人進火坑裡?我指不定明天病情複發就死了。”
“怎麼突然暴躁起來了,咒自己有意思嗎?已經兩年了,沒有任何複發的迹象,是不是該往前看,爸媽也是好心。再說了,你和李家的六女兒不是挺聊得來嗎?”何遠程被他突如其來的埋怨吓一跳,心裡也不痛快起來。
何宥鳴眉頭蹙得太緊,以至于頭痛欲裂,他像是為了驅逐不适宜的痛感,發洩般怒喊,“不到最後一秒誰也無法保證,而且我和她有什麼可聊的,面也沒見過幾次。我沒生病前,和誰說不上幾句?難道我都要和每一個能聊幾句的人深入交往嗎?你們太離譜了。”
何遠程幾不可聞地歎氣,“這話你得親自和爸媽解釋,和李家六女兒說去,我幫不了你。”
“你們給我惹的麻煩,還得我自己去解決,是吧?”他失落地看向前方的别墅,燈火通明,本應是令人向往之地,何宥鳴卻不想踏入,裡面蘊藏不了希望,一切溫暖皆是假象。
何遠程看着他生氣的神情,嘴巴抿得緊緊,歎氣道:“你等下吃飯再嚷嚷吧,我好心提醒你,還被你當驢肝肺。”
何宥鳴沒好氣地罵他,“你隻是想看我的熱鬧而已,給自己少加點戲吧。”
“你們倆兄弟在花園喂蚊子呢,快點進去吧,已經準備開飯了。”何遠程要出來迎接何宥鳴,卻遲遲不歸,何母便差遣宋曉棠出來喊人。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沒有李小姐,也會有林小姐,趙小姐的。”何遠程拉着不願起來的何宥鳴,“二十四歲的人了,還跟個小孩似的。你要是不想見李小姐,你回來幹嘛。”
何宥鳴擡眼觑他,“又不是我不見就能避免的事情,發發脾氣還不行了。”
何母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他們三個人,她顯然打扮過,一條湛藍色的絲綢長裙顯得她端莊大方,隻是杏眼圓睜生氣地打了兩下何遠程,“你出去接個人還拖拖拉拉,不知道有客人在等?”
“曉棠,你去招呼一下他們,晚飯時間得推遲十五分鐘,麻煩你應付下。”
“Willion,你穿的是什麼,皺巴巴的,讓李小姐看見指不定笑話你呢,也不打理一下自己的形象。快回房間換件衣服,刮一下胡子,還有你的頭發,來不及洗完吹幹就拿精油摸一下,太粗糙了。”何母逐一吩咐完,便推着不情不願的何宥鳴上樓,“快點下來,别讓人等急。”
他猛地轉頭,站在比何母高一級的台階居高臨下地看她,“媽媽,我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我,你這是強行把兩條平行線擰在一起。”
何母不想聽他解釋,這個小兒子總有操不完的心,“喜不喜歡也得先相處下來才知道,萬一她是你喜歡的類型呢,你錯過了找誰後悔去?”
何宥鳴難以自控,無能的怒氣刺激得他渾身發疼,“媽媽,還有三年,我要是熬不過三年呢,你讓人家守寡嗎?”
“你胡說什麼?你有沒有心,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氣我?”何母頗為惱怒地打了下他嘴巴,誓要把剛才的話打散。
“我隻是實話實說,即使我能熬過三年,可是我生不了孩子,你們不清楚嗎?”他咬牙切齒道。
何母頓時環視四周,見無人偷聽後,壓着嗓音說:“你們可以做試管嬰兒,現在科技發達,這種事很常見的。”
何宥鳴崩潰地搖頭,“媽媽,你太過分了,你也是女性,試管嬰兒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嗎?”
“我能怎麼辦?我也不想你得病啊。”何母帶着哭腔,摸向口袋發現忘記帶手帕,便用手擦拭淚水,“我也不一定要你和李小姐在一起,隻是你不要悶着自己啊。你多久沒去看心理醫生,我擔心你還有錯?”
何母的雙手已染上歲月痕迹,她曾經用這雙手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扶着他顫顫巍巍地走路,給他穿衣梳頭,如今再昂貴的護手霜也抹除不了上面的紋路。何宥鳴無力地說:“我先上去換衣服,你别哭了,好嗎?”
“我不哭了,還有客人在呢。”何母紅着眼睛,轉向一邊不讓他看見,聲音沙啞地囑咐,“你快去打理下自己,少學你哥哥,拖拖拉拉的沒個正形。”
何宥鳴嗯了一聲,落寞地走上樓梯。
飯桌上,一切按照西餐方式擺桌,主要是照顧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李小姐,跟着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哥哥。
李英汀坐在何宥鳴對面,她今天穿了件碎花長裙,一頭卷發垂在肩膀兩邊,溫柔地回應何母的問題,一雙風情的桃花眼偶爾略過何宥鳴。
何宥鳴毫無胃口,他把牛扒切成方塊狀,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上,敷衍地咬幾口。桌上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唯有何宥鳴沉默不說話,被何母瞪了好幾眼。
李英汀言笑晏晏地看向何宥鳴,“Willion,你不嘗嘗我帶來的紅酒嗎?這是我在法國酒莊裡自己親手釀制的。”
不像其他人座位上放的是紅酒杯,何宥鳴的位置上是一杯鮮榨橙汁,他輕輕地笑道:“我戒酒了,身體不允許。”
李英汀惋惜道:“可惜了,這是我第一次釀制成功的紅酒,隻有這一瓶。”
“不可惜,起碼在座的人品嘗到了,酒,給對的人喝便是有意義的。”何宥鳴安慰她說。
隻是他們雙方都知道,李英汀要的不是安慰,何宥鳴也不想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