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八點三十分,一個普通的,卻讓打工族窒息的日子,他們在昨晚臨睡前祈禱的世界末日一如既往地沒有降臨。地鐵上推搡的人群,上班族和閑人一眼明了。無精打采的上班牛馬打着哈欠,雙眼呆滞,精氣被晨起的陽光吸得一幹二淨。有說有笑的老人家沒拘束地讨論,哪裡的菜便宜,哪裡的早茶味道正宗,幾點去爬山人最少。地鐵裡的人,被殘忍地割裂為二,上班族羨慕悠閑的人,無班一身輕的人,誰也不羨豔,反倒慶幸自己家底豐厚更早逃脫出牢籠。
蘇雲為擠在熙熙攘攘的地鐵上,帶着耳機聽着振奮大腦的搖滾樂,污濁的空氣夾雜絲絲縷縷的早餐香味,蘇雲為的肚子毫無出息地響了。
她爽快地玩了兩天,昨晚甚至還通宵看電影,早上掙紮起床時差點沒骨氣地哭了。早餐店排隊的人太多,她甚至等不上一分鐘便急不可耐地去趕七點三十五分的公交,否則下一趟車她得等十五分鐘才能到。十五分鐘啊,即使趕上公交,也趕不上七點五十五分的地鐵,她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沒了。上班這條線路,一環扣一環,一分一秒都不能差,可以早到,但不能遲到,簡直沒天理。
挎着一張随時能淚如雨下的臉,緊趕慢趕地踩點打卡,蘇雲為正想和何宥鳴抱歉今天趕不及買早餐,打算溜号下去711對付兩口,卻發現每次提早半個小時到的何宥鳴竟意外地遲到了。
蘇雲為邊詫異邊偷摸下樓,等她吃飽喝足,在工位上拖拉到九點也不見人時,才打開電腦,登錄微信,發現何宥鳴不是遲到,而是告病假。
昨晚九點,何宥鳴發給蘇雲為的請假信息,她今早才看見。是了,領導不在,她可以肆無忌憚地作威作福。她這樣想着,便這樣執行着,無所事事一早上後,就覺得無聊。
蘇雲為的工作是聽令于何宥鳴的吩咐,極少部分的工作内容是牽扯到其它部門。沒了何宥鳴的工作安排,她又不能光明正大地不上班,玩手機還得防着其他員工,這種半自由半拘束的日子最難熬。
蘇雲為在微信上和何宥鳴大吐苦水,“你沒有什麼工作可以安排給我嗎?何遠程看我的眼神虎視眈眈,肯定沒安好心,我懷疑他要抓我去倉庫整理檔案。”
半晌後,何宥鳴才幽幽發來短短一句話,“你躲進我辦公室,他抓不到你。”
蘇雲為苦中作樂,領導都這樣吩咐,還能不聽令執行嗎?于是蘇雲為舒服地躺在何宥鳴辦公室綿軟的沙發上補覺,一覺醒來已到下班時間。
“無憂無慮,又是一天。”蘇雲為難得第一次因為上班而心情明亮。
可是第二天的蘇雲為不走運了,在電腦前瞎比劃一番裝忙後,行政助理霍千秋笑得不懷好意一步一步地接近她,“小蘇啊,現在不忙吧,随我一起到倉庫,把檔案整理工作發揚光大啊。”
蘇雲為假裝忙不疊地在電腦上敲打,眼也不眨地說出推脫的話,“誰跟你說我不忙的?我忙着呢,我還有好幾份合同沒發起流程呢。”
小霍瞬間垮起一張衰臉,在空曠的樓層裡凄慘地大聲哭喊,“小蘇,幫幫我吧。倉庫裡碼了好幾堆山一樣高的檔案,我整理了一個星期,連一半的進度還沒到。是何總說你閑得很,讓我來找你來幫忙的。你不來,我要是包庇你,一旦被問責,我的績效要拿C啊,我不想扣錢,我的房租我的谷子我的紙片人都需要我的荷包。”
蘇雲為被小霍嚎得頭疼,暗戳戳地咒罵一番何遠程後,才不情不願地被她拉去暗無天日的倉庫。
她等電梯過程中,嘴裡還不依不饒地嘟嘟囔囔地亂罵,小霍隻當沒聽見。她也想罵,隻是她比蘇雲為更早進公司,知道隔牆有耳,隻能忍氣吞聲。
她想提醒蘇雲為千萬别随意背後嘀咕領導,可電梯一開,把倆人吓一跳,何遠程闆着一張陰沉的臉,沒正眼看她們,隻是一隻手插着褲袋,一隻手攥着手機,青筋突出,不知在和誰通話。倆人輕聲地問好,何遠程随意點頭當作知道了。
何遠程安撫電話裡的人,“我和曉棠今晚過去看看他情況,你們别擔心。Willion解釋應該是周五路過廣場淋濕了身體,有點着涼,沒大礙的。”
蘇雲為知道Willion是何宥鳴的英文名,“周五淋濕身體,不就是打水槍那晚?”她頓時有心虛,“看來何遠程還不知道是我拉何宥鳴去廣場玩的。”
她有些愧疚,沒料想到何宥鳴身體差到這種地步。六月的穗市,溫度一度高達35°,在太陽底下打傘也得熱出一身汗,即使是晚上吹到臉上的也是黏黏糊糊的熱風,而何宥鳴竟然因為淋濕身體就病了。
何宥鳴沒有回音的微信讓蘇雲為在一邊默默忏悔,早上,她還關心地詢問幾句他的身體狀況,快中午12點,還收到任何回複。昨天雖然回複得慢,但最久也是隔一個小時,哪像今天毫無音信。
“不會病得連手機也拿不動了吧?”蘇雲為唉聲歎氣,一個不小心被揚起的灰塵刺激得好一頓咳嗽。小霍被月底考核前必須完成所有檔案歸檔的期限壓迫得也沒時間關心兩句,一心埋頭苦幹,忙得手腳不停。
晚上,何宥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眼睛半阖,何遠程坐在床邊上,看他萎靡不振的樣子,欲言又止。
想勸他去醫院,何宥鳴卻極力反抗,“我隻是感冒,沒有很嚴重,你和大嫂快回去吧。”
“不嚴重?整整四天了,還沒好。”何遠程被他氣得把牙齒咬得咔咔作響,十分刺耳,何宥鳴的頭更疼了。
他抖動毫無血色的嘴唇,上氣不接下氣地回複,“感冒是一天能好利索的嗎?怎麼着也得拖上一個星期吧。”
“我有按時吃藥,你不用大費周章擡我去醫院。”他瞄了一眼何遠程黑如碳色的臉,眼神瞥向床邊上的桌子,示意吃了大半的藥好讓何遠程知悉。
何遠程認真地看過這些藥,全是治療感冒的藥,沒什麼大問題,但他擔憂的是,何宥鳴的感冒之所以遲遲不見好,不是因為着涼,而是手術後的并發症,身體出現意外狀況。
“去醫院挂号,讓醫生診斷一下不難吧?你一直在推三阻四,若是真有問題沒及時檢查出來,你如何跟爸媽解釋?”何遠程沒好氣地吐槽他,“還有,爸媽打電話給你,說你關機,你又是怎麼回事?”
何宥鳴想起被他扔在抽屜裡早已沒電的手機,他心裡煩,不想聽他們絮絮叨叨的聲音,說着身體的事,卻會突然扯到李家六小姐還單身的事,然後又是勸他回港島修養身體,沒完沒了的。
“手機沒電了,身體累,懶得起床充電。”何宥鳴氣若遊絲地回複。
“你不想爸媽親自到穗市把你擡回港島醫院做檢查,現在起來跟我去穗市人民醫院看病。”何遠程懶得罵他,他無精打采地耷拉在床上,知道他脾氣上來,是軟硬不吃,于是用讨好的語氣和他商量。雖然語氣透着讨好的意味,但何宥鳴還是想拿膠布封住他的嘴巴。
倆人無聲對峙一番後,何宥鳴妥協了,他要對身體負責,也要對家人的關心負責。他撐起身體有氣無力地換衣服,頭沉沉地,冷汗把睡衣浸濕,呼吸也不太順暢,他是恨死這病,一點也不痛快。
“我扶你,你小心别摔破頭。”何遠程看他站也站不穩,一副扶風弱柳快要摔倒的樣子,雙手撐着他的身體,他才發覺這個嘴硬的弟弟,看着瘦,實際上更瘦,還能隐約摸到瘦到脫相的肋骨,“我請個做飯的阿姨,你不想家裡開火有煙味,我讓她在自己家每天一日三餐做好給你送到公司去。”
何宥鳴難得沒拒絕他的安排,他也想這具瘦弱的身體強壯一點,不至于大熱天淋水還能生病,但他想起蘇雲為給他早午帶飯的事情,半推脫半應承道:“讓阿姨做晚飯就行,早餐和午餐蘇雲為會幫我帶。”
何遠程語氣冰冷,這事又跟蘇雲為扯上,“蘇雲為為什麼會給你帶飯,她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