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就是她隐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懼。
青梅樹下的少年鳳眸微紅,眼見怎樣也無法打動她,幹脆孤注一擲,将無數埋藏在心底的機密謀劃和盤托出,他想以此作為籌碼,換取她的回心轉意。
從沒有在她面前展現過脆弱與卑微的季硯,那日,他幾乎算是盡數展露了。
“——何況,朕難道未曾問過你,是否受了人脅迫嗎?”
饒是她一再拒絕,對方也仍然信她,他心覺她隻是因突逢變故受到了驚吓,或是受到了先皇的脅迫,才違心地說出了那些話。
可晏樂萦還是做了縮頭烏龜。
她甚至沒有生出一點勇氣,哪怕是提醒他一句“隔牆有耳,你不要開口”,而是崩潰地說完所有拒絕的話後,灰溜溜地逃出了皇宮。
她心知自己有多懦弱,是故不敢再提,避重就輕。
可不提好像也沒用,季硯原來這麼清楚——那才是令他們徹底隔閡的一道疤。
具體的那些機密,時隔八年,晏樂萦已經記不清了。
但那日,确實是她也沒站在他身邊,她不信他的保證,而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或許呢,或許相信他能護住她呢?
男人的大掌幾乎攏住她整張臉,同樣白皙的膚色,此刻卻抵不過她越發蒼白的臉色。
季硯唇角微抿,弧度像嘲弄,他一下下重重摩挲着她的唇,直到她眼角晶瑩,可他卻好像還想聽她再辯駁什麼,“晏樂萦,徹底說不出了?”
“給你承諾你卻不信,求你留下你也不聽,究其根本,是從不信任罷了。”
不止是不信任。
季硯心想,從始至終,他對她的那份愛,于她而言都不值一提罷。
青梅竹馬的情誼在她看來不過爾爾,承諾自是也可以輕易抛下,他曾用無數的保證祈望對方信他一次,可對于薄情負義之人而言,根本不配受到她的珍重。
直到如今也是,季硯忽然想笑。
——原來,今日他最想說的,隻是此事。
晏樂萦隻覺得唇上刺痛,顫顫巍巍地擡眼,思緒轉了又轉,散去所有不該再想的往事。
眼下,她隻知,他還在懷疑她和季淮勾結,隻想抓緊撇清自己的嫌疑。
“是我懦弱膽小,貪生怕死,因而哪怕你登上帝位,我也從未想過回京……”痛意讓人很快蓄起淚意,她哭得越發梨花帶雨。
“哥哥,我從未奢望過得到你的原諒,也未想過重續舊緣,隻守着一個畫舫渾噩苟活,或許這就是我的報應。”
“若非你将我帶回來,我定是在江南守着這份愧,了卻殘生……”
季硯想起當日她坐在畫舫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唇角輕扯,“那也叫報應麼。”
晏樂萦哪敢說話,他的視線仍落在她的臉上,似乎想要看穿她心底所想。
“八年過去,你倒是更會阿谀曲從。”他眼神涼淡,眼底又含着一絲怒意湧動,“永遠是模棱兩可的話,虛情假意的姿态,令人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從前的承諾她究竟有沒有聽進去,季硯徹底不得而知。
可她當真能将一切棄之如敝屣,幹脆離開,當年問她的所有問題得到的隻有謊言,如今再問她,也是如此。
“晏樂萦,你不值得信任。”他看着她,更像是對自己說。
晏樂萦眼皮輕顫,想反駁又反駁不出,最終也不過哭泣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