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子恕罪,是奴婢們力氣大不知輕重,先前誤傷了娘子,此刻也伺候不好。”
晏樂萦搖了搖頭,隻道:“無事,你們也是奉命行事。我曉得,也是先前我自己失了分寸,竟叫畫舫的小公子為我擦手,陛下…陛下瞧見了,許是才、才有些不虞。”
流螢正在替她擦臉,落在她臉上的帕子頓了頓,度月也不免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兩人恐怕都沒想到晏樂萦自己看了出來。
晏樂萦又不是傻的,久經幾年風月場,做再清白的生意也是與男男女女打交道,甚至她自己也曾與季硯有過一場情,她清楚,任何莫名的舉動都是有其中動機的。
閉眼等季硯繼續發難、抑或是決定短暫放過她的時候,她就大緻琢磨明白了。
晏樂萦鮮少刻意矯揉造作,因為她心知她的相貌與氣态就足夠嬌柔,巴掌大的瓜子臉,柳葉彎眉,皓齒朱唇,尤其是生得一雙标緻澄然的妙眸,如春杏子水靈清潤,眸色還淺,稍稍眨眼,眼睛便像蒙了層水霧似的,惹人憐愛。
她如此一說,又吸了吸鼻子,倒當真是凍的,音色也變得悄聲細氣,“隻是如此的确有些疼……可否先解開,一會兒再替我捆上?放心,就片刻,也方便你們替我擦手。”
兩個侍女遲疑沒多久,到底同意了。
晏樂萦心想着,隻要她不刻意反抗,這兩個侍女還是挺好說話的,甚至此刻她們的動作也變得輕柔起來。
晏樂萦的眼眶還紅着,偶爾侍女力道重了,她還會真情實意哼上兩句,畢竟住在江南的這些年她沒虧待自己,江南的水土本也養人,很好養出一身白皙嬌嫩的肌膚。
肌膚上斑駁的紅痕,便礙了人眼。
或許季硯也沒使太大的勁,可在過于雪白的皮膚上仍顯得不堪入目,尤其晏樂萦的眸也紅着,淚痕與紅得像胭脂的丹蔻色混在一起,越發淩亂靡豔,和着她嬌聲呼痛的低泣。
度月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出了馬車,像是給誰禀報去了。
餘下流螢伺候晏樂萦,晏樂萦心覺有戲,面上未顯,還半試探半賣慘地得出青鄢一行人并無事的消息,稍稍松了口氣。
卻不曾想等了好一會兒,直到流螢想去脫她的上衣,思及身後的傷,晏樂萦終有些慌神之際,度月才姗姗來遲。
可是度月連吃的都沒端回來一碟子。
季硯真是摳門極了,她今日幾乎都沒吃什麼,晏樂萦心想。
不僅如此,度月還使了個眼色給流螢,叫流螢重新将她的手捆了。晏樂萦更覺得眼前一黑,幹脆往後癱去,感覺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要失去。
“晏小娘子好生歇息,今日天色太晚,沒有落腳的去處。”度月道,順手又燃了一支香,“待明早睡醒了,奴婢們再服侍您正經洗漱。”
晏樂萦再次覺得昏昏欲睡,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
這日夜裡她做了夢,卻沒有夢到什麼關于她和季硯的往事。
八年,實在有些久遠了。
晏樂萦是個想得開的人,舊情已逝,注定無法在一起的人何必日夜惦記。
她夢到的隻是一些在江南的瑣事。
有八年前自己初初接手畫舫的不自在,還有家裡人尋來畫舫後怒罵她的模樣,她和妙芙就相擁着安慰,但這些艱難總歸過去了。
更多夢到的,是後頭她終将母親留下的畫舫經營得風風火火,晏樂萦心覺揚眉吐氣,望着一衆清麗俊逸的男男女女們還很自豪,自己賺了不少銀錢,還是全然靠得自己,并未辜負母親對她的期望。
但彼時,母親在何處呢?
晏樂萦醒時,天光微明,暴雨後的薄霧像是要吞噬一切,馬車已然進入了一座城鎮,周身隐隐有吆喝叫賣聲。
她真的要離開江南,重回京城,甚至要重回那籠着深沉陰影的皇宮了。
還未下車,度月和流螢從車簾處鑽了進來,兩人端着清粥和米糕,瞧着像方才買來的,晏樂萦也自這間隙睐了一眼外頭,似乎是座小城。
“小娘子,請用膳。”
晏樂萦未推拒,她确然是饑腸辘辘,兩人總算替她将捆手的絲帕摘了下來。可這小城裡的米糕幹巴難咽,粥又滾燙,連發燙的瓷碗都很難端住,一頓飯她吃得幾分艱難。
她心下慨然,也不知曉這是不是季硯刻意所為。
如難以下咽的米糕一樣,此行恐怕也艱難得很,或許并沒有那麼容易再次俘獲季硯的心……更難的是,自季硯身邊,盜取季淮要的軍事機密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