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怨恨她?也是該怨恨她,可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格外火大。
她更覺得如今的季硯竟是如此陰晴不定。
*
兩個侍女沒帶她走多久,晏樂萦便看見路邊停了幾輛同樣低調的馬車,其中一輛馬車的馬夫和另外的侍衛見侍女壓着人來了,便沉默着拉開替她們拉開車簾。
留給晏樂萦反應的時間太短,她已經被兩個侍女推進了馬車裡。
她下意識往某個方向看去,可兩個侍女似乎接了什麼吩咐,緊接着上了車,見她四下張望,連忙又去推她,推搡間,她的肩膀整個撞上了車門,蓋過原本的傷那些悶疼,痛得她驚呼出聲。
兩個侍女連忙收手,才讓她得以往那個方向繼續看了一眼。
可她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季淮還在不在那兒,她心裡隻覺得季淮那個心黑鬼的主意真是差極了。
——季淮說什麼她若是對季硯谄媚至極,季硯肯定對她不屑一顧,因而特意設了這場局,喊上一堆小公子來作陪她,季硯就肯定會覺得她仍舊那麼受歡迎,眼巴巴貼上她。
現下裡眼巴巴是看不出來的,氣沖沖還差不多。
縱然季硯面上沒表現出來,可晏樂萦就是如此覺得。
“小姐,小姐您别走!”
馬車冷不丁動了,晏樂萦正緊張之下胡思亂想着,怎知妙芙竟然又追了上來。
她聽到聲音,又想要去拉車簾,才擡手,就又被車上這兩個侍女扣住。
晏樂萦這下驚覺兩個侍女的力氣大得驚人,恐怕是習武之人,難怪方才架着她和架雞崽一樣。
“小娘子不必驚慌顧慮。”其中一個侍女開口了,語氣冰冷,“往後,我二人伺候您。”
意思她們也不想妙芙跟着是嗎?
晏樂萦聽見了車外的揮鞭聲,馬車越發動得快了,不久後妙芙的呼喚便消失在耳邊,隻餘街市裡的尋常嘈雜。
她無力阻止,隻好又去揣摩兩個侍女的話。
這就已經提到往後了嗎?
晏樂萦當然不會因為這種話被安撫到,本來人在江南自在逍遙,卻遭逢變故受人脅迫,她心底最擔心的就是“往後”二字。
往後她會身在何處?往後助季淮的計謀成功,她便真能救出母親?
晏樂萦拿不準,看着武婢們的臉色,試探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至少季硯沒上這輛馬車,叫她松了口氣,可正是因為他沒上來,她又始終提着一口氣。
她走了,但那些侍從和他還沒離開畫舫,他們留在那兒還要做什麼?季淮和她保證過不會讓季硯傷害到無辜之人的。
本來,晏樂萦自己還心有計量,她過去認識的季硯從不會随意傷人,可今日的他看上去……
讓她摸不透。
她隐隐察覺,他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侍女并沒有回話,她們猶如兩個木頭人般閉目養神,任晏樂萦怎麼喊都沒用,很快街市叫賣聲也漸漸淡去,馬車趨于平穩,似乎已經出了城。
晏樂萦沒了法子,幹脆靜靜欣賞起來兩個侍女們的美貌。
兩人像孿生子,隻不過一個眼尾略上挑,鼻梁有顆小痣,瞧着鋒銳些,另一個眼型稍圓頓,唇也更豐潤,看着就更溫柔。
“兩位妹妹,你們叫什麼名字?總可以告訴我吧。”晏樂萦問不出關于季硯和畫舫的事,幹脆和她們套近乎。
這下兩人總算動了,卻不是回應她。
其中一個侍女默不作聲扣住了她的手,驚得晏樂萦一僵,侍女卻不為所動,另一個侍女配合着搭檔掏出了一張絲帕。
“你們這是做什麼?”晏樂萦不解道。
依舊沒有得來答複,兩人隻是擡起她的手,不容她拒絕地拿着帕子擦拭她的手背,又至手心,指腹。
帕子觸感絲滑,可架不住她們擦得細緻卻用力,晏樂萦幾乎能感受到兩人的手指透過絲帕抵着她的肌膚使勁摩擦,直到已經要連她的指甲縫都去擦了,她終于忍不住道:
“放開我,做什麼啊?我手很幹淨的。”
昨夜被季淮交代了此事,他又安排了一堆侍女給她裡裡外外洗了個極幹淨的澡,甚至沒有避開她的傷勢,好像是想刻意想讓她長長記性,記得這種疼。
他還安排了人給她重新做了個豔紅色的蔻丹,說這個顔色襯她,更顯得她十指纖纖似玉。
晏樂萦對季淮的品味感到窒息,眼下裡更是遇到糟心事,那蔻丹色澤太深,随着絲帕用力摩擦,沒能完全固色的顔色染紅了她的手,瞧着濃稠似血,還顯得她的手髒得可以。
“松開我!”饒是兩個小侍女長得再漂亮,接連被她們攔這攔那,晏樂萦也有些惱了。
在江南妥妥當當做成八年生意,晏樂萦心覺自己也練出了些威嚴魄力。
兩個侍女依言松開了她的手,可兩人對視一眼,不知又達成了什麼協商,一人仍舊按着她的肩膀,另一人卻去車座下的格子裡取了一隻香點燃。
很怪異的香,晏樂萦覺得。
不是氣味難聞,而是過于濃厚,馬車狹窄封閉,香氣便萦萦繞繞怎麼也散不去,直到有些嗆人,還令人覺得渾身無力。
“小娘子,奴婢名喚度月。”
“奴婢名喚流螢。”
這時,兩個侍女才終于再次與她開了口。
晏樂萦已覺昏昏欲睡,驚慌失措間,張唇想說點什麼,下一刻卻全然陷入了黑暗。
侍女将她的眼用絲帕蒙上了——用得還是那張染了丹蔻色的絲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