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時，聞奶奶把雞腿夾給聞晔，哄着小孩吃，又轉頭看聞昭，臉上堆着還沒收住的笑，先開個口，“聞昭，你難得回來，晚上弟弟想去跟你睡，讓你爺自個睡兩天。”

聞昭一家跟叔叔家分家十年，爺奶一直住叔嬸家，平時過個節，過來這邊跟他們吃個飯，晚上回自己家睡。

聞昭看一眼聞晔，這小孩愛玩又很鬧人，手和臉都髒，握着雞腿使勁啃，眼睛滴溜溜地也看着聞昭。

聞昭沉默一會，沒拒絕：“可以。”

聞奶奶又說：“你弟弟玩一天，渾身髒得很，你一會給他洗個澡再讓他睡，不然把你床弄髒了。”

她不說，聞昭也打算這麼做。

程悠聽着，心裡特不是滋味，聞昭小時候完全沒得兩個老人照顧，不照顧便罷，嫌棄打罵一樣沒少。

現在聞昭長大成績好，老兩口開始假惺惺讨好，滿嘴的我家好孫兒，結果聞昭回家一趟，還得幫他們照顧兩個小的。

本着吃飯不宜吵架的原則，程悠一時沒說話。

老頭又說：“你弟弟明天過生日，你早上去訂一個蛋糕，要個小點的就行，兩個孩子也吃不完。”

程悠目光在家裡三個孩子身上掃過，老頭這話一說，顯然蛋糕沒聞昭的份。

聞仁強吃着飯不說話，跟沒聽到似的。

聞昭心裡格外平靜，“好，我去訂。”自懂得人情冷暖以來，他對根本不存在的祖孫情已不抱期待，隻是本着血緣關系，維持客氣又疏離的體面。

聞奶奶樂呵補充：“你妹妹喜歡吃那個什麼圈，你給她多買幾個。”

程悠堵着一口氣，無語至極時，情緒都變得平靜了，聞昭還沒開口，她便失笑問：“光提着讓聞昭買，也沒說誰出錢，是你們二老給他，還是讓聞晔他爸給聞昭轉錢？”

飯桌一下子安靜下來。

老太太不悅：“買個小蛋糕能花多少錢，仁東他們夫妻倆不在家，倆小孩子夠可憐的了，讓聞昭買個蛋糕，你還要斤斤計較。”

程悠當即撂下碗筷，“孩子是可憐，這鎮上哪個小孩不可憐？但這倆孩子父母不在身邊不是我造成的！他倆好歹有你罩着，可我的聞昭長這麼大，你給帶過一天嗎？他上學你給過一分錢嗎？你現在幫着仁東他們養孩子，我沒意見，但你還要求聞昭慷慨幫你，有你們這麼當公婆的嗎？”

“……”

一場家庭争吵，說開始就開始。

聞昭一直到周天回校，還在為這事悶悶不樂。

坐上大巴後，他就沒怎麼說話，一直看着外邊風景，許嘉見他心情不好，沒打擾他，直到途徑學校，許嘉才突然拍他，“聞昭你看！”

聞昭轉頭看一眼，沒精打采，“學校，怎麼了？”

許嘉指着停車場，“那輛車，八十多萬呢。”

聞昭還是沒反應過來他想說什麼，而且大巴轉瞬開過去，他壓根沒注意到什麼車，又問：“挺貴的，怎麼了？”

許嘉端正坐姿，“那是學生家長的車，送孩子返校，隻能停在外邊。”

聞昭懵懵點頭：“嗯，怎麼了？”

許嘉面容憂愁，“你懵就對了，我都羨慕你選理科，班裡男生多，玩得到一塊去，氛圍好一點。”

“你們班男生也不少。”跑操的時候聞昭見過的。

許嘉抿了抿嘴，頭靠在座椅靠背，想起不開心的事，“相對理科班來說還是少，而且我們班大多都是羊城裡的獨生子女，個個千嬌萬寵，特别傲氣，不太好相處。”

他很少提及班裡的事，每次都說還好，聞昭以為都差不多，現在聽着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聞昭回了點精神，調整坐姿，坐好了。

“你最近怎麼了？”他憂心問。

許嘉說：“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感慨。對了，上周那個資助，我悄悄跟你說個我們班的事。”

“嗯。”

許嘉壓低聲音，“它不是在貧困生裡，優先留守學生和單親學生嗎？我們班有個男生申請，班主任了解他家情況，說你一個月零花錢比老師工資還高，這個也要申請嗎？”

“那男生說：有名額我為什麼不能申請？我也是單親家庭！”

“班主任就說，這個要看全校彙總情況，你這個家庭條件，報上去不一定拿的到。”

“他語氣特别沖地說，你給我報上去就是了，管那麼多做什麼。我們班主任都驚呆了，四十多歲的大漢，一時間被學生怼得說不出話來。”

聞昭疑問：“他是單親家庭嗎？”

許嘉說：“不算吧，我後來聽我室友說，他父母離婚之後，他爸娶了二老婆，他在家以大少爺自居，拿他後媽當傭人使喚，脾氣可大了。”

聞昭靜默不語，不做評價。

許嘉好奇問：“你們班沒有脾氣很大的獨生子女嗎？”

聞昭幽幽說：“獨生子女有，我就是，其他人我不了解，脾氣大的我還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