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了?”韓欽回了句,指着一桌說道:“快去,那桌是兄弟桌。”
何過牽着莫哀走了過去。
整場婚禮,莫哀唯一的想法就是。
很羨慕,他也想娶何過,但他不能再耽誤何過了。
何過掌心的溫度總令他着迷。
婚禮現場,司儀的麥克風聲與周圍的祝賀聲交織在一起,伴随着背景音樂與射燈,莫哀卻滿眼都隻有何過。
回家的路上,何過緊緊地牽着莫哀的手。
“過幾天,我妹妹要來我家住一段時間,恐怕我下班得先回趟自己家再回來。”何過轉頭看着莫哀說道。
莫哀似乎在思考自己的事,遲鈍了片刻,才回道:“哦,好。”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是想我嗎?”何過調笑道。
莫哀直白地答道:“是。”
何過停了一瞬,想親他,但莫哀還是阻止了他的動作。
“不給親。”莫哀淡笑,在何過看來還帶着點欲拒還迎的意味。
何過讓着他,伸出手,道:“不給親也沒事,手總得給我牽吧,走,回家給瑞瑞放飯。”
莫哀呼吸一滞,毫不猶豫地牽上了那隻手,被何過拉回了家。
冬二九後,外面幾乎冷得讓人不願從口袋伸出手,回到家後,何過立刻打開空調,給瑞瑞添完糧、換完砂後,便去找莫哀了。
“何過,停下!”莫哀異常抗拒何過的動作。
“這麼冷的天,寶貝還要我去洗個冷水澡嗎?”
“你說過,會尊重我的。”
何過松開了手,面色如菜,用額頭錘開了廁所門。
氣憤的他隻能在晚上睡覺時緊緊地摟住莫哀。
然而,莫哀一夜未眠,感受着何過平穩的呼吸,他用指尖輕輕劃過何過的臉頰。
其實,不想讓何過親吻的原因很簡單——他的皮膚上的紅疹已經更加嚴重,有些地方甚至開始潰爛了,他自己都嫌惡心,更怕何過看到這些。
莫哀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步崩潰瓦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死亡臨近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害怕,恐懼如影随形。他曾以為自己做足了準備,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
然而當死亡真正臨近時,他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發覺自己始終心有不甘,恐慌虛無。
“何過。”莫哀輕輕喚出這個名字,仰起頭親吻上何過的臉頰,那一吻如同告别一般,眼中滿是悲傷與無奈。聲音輕得幾乎消失在夜空中,他低聲道:“我病入膏肓,愛及骨髓,無醫無藥無救,早已久病成傷。”
他沉默了許久,還是将頸上的平安符摘了下來,輕輕放在床頭櫃上。
這條傳家的平安符就留給何警官以後的愛人吧。
莫哀起身後,穿了一件厚點兒的羽絨服。
何過似乎察覺到他的動作,伸出手去抓住他,語氣依然帶着睡意,眼皮沉重:“怎麼了,寶貝?”
“上廁所,馬上就回來。”莫哀抽出手時,指尖不舍地輕輕顫抖,仿佛每一次分離都割裂了他的心。
這次是騙你的,以後再也不騙你了,何警官。
莫哀拿着手機,徑直走出了門。幾天來,他已經悄悄準備好了遺囑,連何過都未曾察覺。
接下來,他隻需要再找個小角落,悄無聲息地腐爛、死去就好了。
他甚至幻想,或許何過找不到他,會不相信他死去,繼續拼命活下去,尋找他。
但那已是何過的事了,他無力再幹涉。
淩冽的寒風不止,夜間溫度低的更是吓人。莫哀無處可去,隻能朝着一個方向走,路過十字路口,老舊昏黃的燈光依舊頻閃。他朝着自己家相反的方向走去,沒人能令他止步,就是何過在這兒亦不能阻止他。
他走進了何過家附近的小巷,縮在一處陰影中避風,他出門隻拿了鑰匙、手電、手機以及裝着幾顆阻斷藥的小玻璃瓶。
連感冒藥都沒帶,老天像是抓着他欺負一般,夜間還飄起了雪。莫哀伸出了手,雪花飄在他掌心裡融化。
他記得前幾天何過就對他說過,江城這幾天有雪,不要凍着了。
自己當時回了一句什麼來着,好像還挺欺負人的。
想起來了,當時自己發燒不大高興,說凍死了就把自己給埋了。
何過應該很傷心吧。
何錯警官曾給自己的父母掃墓,何過會不會給自己掃呢?
好沒用啊,連活着都沒法做到,不甘心與痛苦在莫哀的心髒中肆意生長,他從未如此厭惡死亡與疾病。
人們憐憫、同情、厭惡、仇恨的都是同一個東西。
可為什麼患難者,遭受自然的苦難時,還得承受他人帶來的情緒?
陽光明明曾照到過他,為什麼現在,他還是隻能埋在陰影裡?
莫哀以前不懂死亡,以為母親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現在倒是理解了,才明白他們是再也回不來。
何過會期待他回去嗎?
莫哀朝衣服裡縮得更深了一些。
天也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