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哀背着書包，步履不急不緩地朝家走去。快到路口時，他遠遠看見一個人站在路旁，嘴裡叼着一根煙。
他的腳步微微頓了頓，随即加快速度，小跑着朝那人奔去。
十字路口處，站在路燈下的何過聽到腳步，頓了一下，拿開了手中的煙，朝身後看去。
察覺腳步聲靠近，何過見莫哀朝他跑來，将叼着的煙迅速取下，撚滅後扔進身旁的垃圾桶，随口問：“放學了？”
“嗯。”莫哀點了點頭，略顯局促，随後問：“何錯警官怎麼樣了？”
“還在昏迷。”何過如實答道。
“他有人照顧嗎？”莫哀目光落在他身上，語氣透着幾分擔憂。
“有人。”何過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早上推開病房門，那個女人注視他時的目光。那一刻，他知道，他該專注于自己的事了。
莫哀見他這麼說，也沒再追問，轉而提起另一件事：“今天王然問我要不要上晚課。”
“你怎麼說？”何過擡眸看他。
“我說想考慮一下。”莫哀皺了皺眉，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擡眼盯着他，問：“你沒做什麼吧？”
何過笑了笑，搖頭否定他的憂慮。他直視着莫哀，問道：“王然是個正直的人，他從未開口提過‘禮’。所以，你會去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一定會去。”
莫哀低頭盯着腳下的路，輕輕一笑：“我覺得，你猜對了。”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換了個話題：“何過，這學期快結束了，下半年就要考試了。你希望我去哪所學校？”
“小朋友，未來是你的。”何過語氣柔和卻堅定，“你該問問自己的内心，想做什麼，想學什麼。”
“想做什麼……”莫哀低聲重複着，像在喃喃自語。他記得小時候曾經想當消防員，但那是在生病之前。如今，他的目标隻有一個——想好好活下去。
他偷偷瞥了何過一眼，輕聲說道：“我想去江大讀醫科，離家近，我不想走太遠。你覺得呢，哥？”
“哥”這個稱呼讓何過腳步一頓，他轉身低頭注視着莫哀，認真說道：“我撿了個聰明絕頂的弟弟，我相信，他未來的成就、所作的貢獻遠勝于我，你說呢？”
莫哀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胸口仿佛有一股暖流湧動。他沒再說什麼，卻已經在心裡暗下決心。
往年學校裡有保送江大的名額，莫哀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他早已錯過了那些機會，隻能靠考試拼出一條路。
他心中默念：明天就告訴王然，我要留下上晚課。
何過看着莫哀愣神的模樣，提醒道：“小孩，晚上早點回去休息吧。每天淩晨兩三點就醒，對身體不好。”
“你不也兩三點沒睡？”莫哀立刻反駁。
“我查案是常事，而且我成年了。你呢？還沒到十八歲。”何過語氣不容置疑。
“你這是年齡歧視！”莫哀有些不滿，瞪了他一眼，嘴角朝下又接着說道：“算了，不跟你争，反正你說什麼都認為是對的。”
他撇了撇嘴，帶着些許不快朝家的方向走去。忽然，他腳步一頓，回頭問道：“對了，你之前說每周請我吃飯的，做數嗎？哥。”
何過低頭笑了笑。
“笑什麼啊！”莫哀語氣更加不滿。
何過緩緩開口，溫柔且安撫道：“作數的。”
聽到滿意的答複，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莫哀轉身背着書包走了，腳步輕快得前所未有。
何過抱着手，倚靠在路燈杆上，目送莫哀的背影逐漸遠去，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笑。
站了好幾分鐘，何過才決定離開這裡。他環顧四周，神色間帶着些許陰影，仿佛還沒完全從上次被抓走的餘悸中緩過來。他最終歎了口氣，轉身回局裡。
韓欽擡頭看到何過推門而入，迎上來問：“何隊他怎麼樣了？”
“我媽在醫院照顧他，還在昏迷中。”何過語氣淡然，但眉間隐隐有憂色。
韓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追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繼續查。”語氣平靜，卻透着冷冽的堅持。
韓欽盯着何過，隐約察覺到他眉間的些許緊皺，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這種表情對何過來說并不常見——他向來冷靜，查案時情緒從不輕易外露。
“打算從哪查起？”韓欽試探性地問。
“查器官的去向。我們到現在還不清楚賣到了哪裡。厲武死後，這條線是否會有人接手也未可知，不過總會留下些線索。”提到躺在醫院裡半死不活的厲武，何過的神情頓時冷了幾分。
韓欽點頭表示贊同，但看着何過，心裡卻不禁歎息。他越發像自己的父親了。不知是把所有事情都裝心裡，還是真得日漸冷漠。
盡管不忍，但韓欽也不希望何過變得像自己一樣，毛躁而沖動。他默默想着，卻被何過忽然的一句話打斷。
“韓隊，那小孩的電棍……其實是我送的。”
“……”韓欽愣住，腦中一時短路，随後一陣無語。
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他皺眉問：“你送他那麼危險的東西幹什麼？”
“之前碰到那孩子被幾個混混圍住，就想着給他防身用的。”何過坦然解釋，但心底其實還有另一層擔憂：他怕莫哀一不小心把别人給打進醫院，用電棍也是為他人着想。
“……”韓欽一陣無言，歎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電棍遞過去：“得得得，還你還你。”
何過連忙接過電棍，一隻手捂住後脖頸，略顯不好意思地說道：“韓隊，實在抱歉，下次我一定叮囑他别再電到你了。”
“走走走！别在這礙事了，忙你的去！”韓欽揮了揮手，快十年的警察生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再厚的臉皮也不好意思談論，當即把何過驅趕走了。
“韓隊，謝了！”何過笑着道謝，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