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懸老喜歡跟着它們走,有它們的荒田裡,田螺總是格外的肥大。
春夏時,路安常會撈一些小河蝦小河魚回來吃,附近沒有臨近的大水泊,想吃大魚得到水庫去釣,但一來一回麻煩,所以他們吃得多的還是小魚小蝦和一些小河螺。
小魚小蝦做不了什麼大菜,一般是煎成脆香的,在早上配着白粥吃。秋天以後進入枯水期,溪水變少,小魚小蝦就更少了,但這時荒田裡的田螺就肥了,趙懸跟在這些嘴刁的白鹭後頭,讓它們帶着自己找有大田螺的水田,找到後再卸磨殺驢,揮着小竹枝趕走白鹭,自己獨占這一片。
有時候她會碰上一起來摸螺蛳的姚遠父子兩,混的熟了,姚遠也會開玩笑:他說白鹭可記仇了,趙懸這種行為會讓白鹭跟到她家,并在她家的屋頂上拉屎。
“遠哥,你說的那是烏鴉吧!”趙懸毫不在意。
荒田裡的螺蛳因為無人捕撈,個個都是乒乓球的大小,趙懸倒是來者不拒,小的她撿起來去喂雞,大的留着自己吃。
撿回來的田螺先泡盆裡去去泥沙,晚上就可以吃了,用砂鍋煲成香辣口味的,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這個菜,吃得膩了,趙懸就将田螺做成田螺釀肉。
釀肉,一般指往各種食材裡頭塞肉,釀豆腐,就是豆腐塞肉,釀苦瓜,也就是苦瓜塞肉。田螺釀肉比較麻煩,需要先将田螺煮熟,挑出裡頭的螺肉,留肉去屁股,将螺肉與豬肉一起切丁,拌上作料後再塞回螺殼裡,最後還是用砂鍋煲成香辣口味。
過程費時費力,但味道很好。有時趙懸還能自主創新,留下大田螺的殼和螺肉,将小些的田螺螺肉與豬肉調成内餡,塞入大田螺的殼裡,最後重新将大螺肉放回原本的位置——這樣大田螺原本吃不了部位換成了可以吃的釀肉,但因為前頭的螺肉還在,外表看起來又像是一鍋普通的田螺煲。
路安覺得趙懸做的這道菜有些許詭異,但馬上又給自己瘋狂洗腦:這哪裡是詭異,明明是聰明好吧!
秋天可吃的東西太多了,除了田螺,還有闆栗、藕和各種瓜果。數量豐富的菜品搭配着吃每天都能不重樣。而同時,章小禾釀的醬油曬好了。
曆時半年,從兩口大缸的醬曬成了如今兩小缸的醬油,正好一人一缸,也不需要分裝了,直接将缸封好,連缸帶醬地運到海邊鹽場販賣,末世過去這麼多年了,工廠生産的醬油早就過期了,而掌握醬油釀造技術的人并不多,所以這兩小缸醬油應該暢銷的,不需要散賣,可以直接賣給集市裡賣醬料的大商戶,與他們往來熟了,建立了銷售渠道,醬油年年都可以穩定的賣兩缸。
章小禾将兩家來年所需的醬油量都留了出來,釀好的醬油并不能就地拿來吃,還需要大火煮一遍殺菌,吃多少煮多少,章小禾為趙懸先煮了一瓶,叫她拿回家先嘗嘗。
僅僅一年的時間,趙懸并不能完全學會釀醬油,章小禾說來年她還會帶着趙懸釀,這個本事熟能生巧,自己摸索着做肯定沒有師傅帶着教來的容易,畢竟是要入口的東西,還是要慎重學。
趙懸帶着自己的醬油喜滋滋地回來了。
醬油被章小禾細心地分成了三分:要出售的小缸醬油,來年自己吃的一壇子醬油,以及已經煮好可以直接食用的一瓶子醬油。
趙懸将瓶子裡的醬油倒了兩滴在湯匙上,白嘴嘗了嘗,鹹而鮮——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鮮,也許她回憶中的味道是有很多添加劑的醬油,但就現今來看,這自家釀的醬油的鮮味已經足夠了。
醬油曬成了,山麂正在熏着,另有春夏時曬制的草藥和菇可以收拾出來去賣。路安認得菇,因此隻需要将菇紮成大袋由他自己去賣,草藥則是分揀成小袋子,每個袋子編上号,然後趙懸手寫了一本小冊子,上頭寫着與編号相對的草藥名稱,藥性還有趙懸給出了心理價位,大大小小的有十幾個袋子。趙懸囑咐路安這些藥材可以直接賣給藥材商,一味一味散着賣不知道要賣多久,但是不能便宜賣,他可以先到各個藥材鋪子那裡看看價格,末世後草藥又開始流行起來,但和現存的各種手藝人一樣,能識得草藥的人很少,所以醫生和藥材一直都是很珍貴的存在。其中有一種很特殊的草藥:煙草。煙草是一年生的植物,現在還能在田間地頭找到煙草已經不容易了,好在大疾病前,煙草在省北的山區裡屬于政府推廣的經作物,煙是大片大片種下的,所以現在趙懸偶然能發現存活着的煙草。
這東西個子大,遠遠看去像朵巨大的雞毛菜,在雜草中可謂是鶴立雞群,夏末時将它們采摘回來,烤煙房是現成的,隻需将煙草的大葉子用竹簽穿上放進烤煙房裡烤制就行,烤出的煙葉呈黃色,或是棕色,切成絲後就可以卷成最粗糙的煙來抽了,趙懸和路安不抽煙,最早趙懸試着自己烤了一些煙絲出來,泡上水噴灑在菜園子裡,用來驅蟲。今年收來的煙葉有多,她就也打包好,叫路安試着去賣一賣。
要出發之前,路安将家裡、豬圈以及裝着發電機的那棟小屋子全都整修了一遍,其實每過一段時間,路安都會把家的裡裡外外整修一遍,小問題眼見着就輕松修補了,他們沒有水泥,如果住房出現大問題他們無力招架,所以還不如将大問題扼殺在萌芽中。
時間過的很快,山麂已經熏好,各種需要帶走的東西也裝上了車。半年來家裡養大的雞群又少了一大半——趙懸還是為路安他們準備了罐罐雞肉和一些鹹雞蛋。章小禾那邊也準備不少耐儲存的食物,到時兩個人的食物湊在一處吃,每天能吃到的種類也不少。
出發那天趙懸和路安早早地起來,460似乎有感應,它大概知道,當主人要把三輪車填得滿滿當當的時候,就是主人要出遠門了,因此它也一早就從窩裡跑出來,搖晃着尾巴緊緊跟随着忙前忙後的二人。
三輪車上的貨物用吊棚紙全全蓋住,再用繩索捆紮嚴實。
趙懸忙着給路安煮一鍋熱乎的飯,路安則往自己的背包裡放工具和日常用品。
昨天趙懸給路安剪了頭發,随着趙懸理發技術的日益精進,路安的頭發從一開始的瘌痢頭形狀慢慢變得自然,再後來就剃的還挺好看。今天路安頂着一顆好看的頭,穿着黑色的沖鋒衣,腳上踩着一雙嶄新的運動鞋——鞋子是上一次海邊鹽場換來的,他一雙,老刀一雙,路安的這雙他一直不舍得穿,老覺得幹農活會沾上泥點子,趙懸說窮家富路,這次遠行他要還不穿,這雙運動鞋得放到自然開膠。
路安這一套很好看,他濃顔,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色反而襯托着他的臉更漂亮。
背包裡裝上日用品,路安将鼓鼓囊囊的背包暫時放在桌上,接着戴上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将一個小腰包系在腰後,腰包裡放着匕首、打火石、瑞士軍刀一類的應急生存用品,即便他丢失了三輪車和背包,也能保證他活下去。最後他拿過繩子斧頭等工具,跨出房門,将這些東西挂在車頭上。
趙懸正将一大桶涼白開往車上放,見路安已經收拾好了,她又急忙跑去廚房,從裡頭拿出老大一罐保溫盒,說是給他們準備的一天的熱食。
路安好奇,揭開蓋子看,見裡頭是四排排放整齊的釀肉:青椒釀肉、香菇釀肉、豆腐釀肉……以及,田螺釀肉?
或許是趙懸覺得他們在野外吃吸田螺不方便,于是先用牙簽将田螺裡的釀肉挑了出來,要不是每一顆釀肉上放着一顆田螺肉,路安會以為最後一排是肉丸子。
這一盒釀肉顯然出自一鍋,趙懸按照食材的易熟程度分順序下鍋,加入今年新曬好的醬油與辣椒幹,做出一鍋鮮香麻辣的釀肉大雜燴,然後整齊碼在方形的保溫盒裡,澆上大火收到濃稠的醬汁,最後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就行了。
盒子一打開,香味就猛撲出來,但馬上就被趙懸給蓋住了。
她拿過保溫盒,用小布袋子裝上,也系在三輪車頭上,說:“要吃的時候再打開,不然要涼了。”她猜小禾姐一定準備很多米餅子,這種米餅子松軟微甜,正好可以配着她做的釀肉大雜燴一起吃,米餅子沾着熱乎乎的醬汁吃肯定好吃。
一切準備就緒,路安背上背包,把着沉甸甸的三輪車就要出門了,460要跟上,被路安下達不許來的指令,它嗚咽一聲,尾巴搖得都不歡快了,但它很聽話,真的沒有跟上來。
趙懸幫着路安推着三輪車後鬥——這車還真是沉啊,路安要騎着這麼重的車打個來回還真不容易。
兩人一車出了院子門就停下了,路安沒有叫她遠送,兩人對視了一眼,路安朝她伸出了雙手,趙懸撲到他懷裡,他收緊雙手,然後輕輕吻了吻她的頭發。
秋天的早上,空氣很是清冷,路安溫熱的呼氣撲在趙懸的臉上,有些癢。
這個擁抱很短,路安似乎很怕自己反悔,幾秒鐘後就松開了趙懸,然後跨上三輪車,飛快地駛去。
他甚至沒有回頭,僅僅是伸出手來,背對着趙懸招了招。
趙懸沒有再對那個背影喊什麼,而是踮起腳來,看着路安一路遠去,倒是460跟着路安往前走了幾步,又像想到了什麼,回頭去看翹首的趙懸,它愣了片刻,又折回來,堅定地站在了趙懸身邊。
“汪汪!”460朝路安喊了幾聲,在寂靜的清晨裡尤為明顯,它和趙懸一道,看着路安一直消失在拐角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