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徹底黑了。
趙懸覺得自己瘋了。
沒有瘋,她怎麼會跟随着一個瘋子走街串巷,任由這個瘋子帶她走進了一棟棟陌生的住宅樓中?
這是人民路上的一棟破舊居民樓,樓裡幾乎沒有物資了,每家每戶的門基本都是洞開的,看樣子是哪夥幸存者在這裡很仔細地掃蕩過。其中一層的樓梯間裡還橫着三具骸骨,地上的灰塵很厚,但依稀可見黑色的噴濺狀血迹,看來這裡曾經發生過要命的打鬥。
趙懸反握着匕首,一手提着手電筒慢慢朝裡頭行進着,460跟在她身後,也警惕地注視着四周。
趙懸不喜歡在深夜裡穿行在這種陌生的居民樓裡,她全身都繃得很緊,她知道太平鎮裡除了這個瘋子應該沒有别人了,但未知總是會帶來無限恐懼,要不是還有一條狗,她絕對不會跟着過來。
瘋子對這一帶似乎很熟悉,樓道裡是全黑的,她似乎心情很好,嘴巴裡哼着什麼,輕盈地跨過樓梯間的骸骨,似乎就是跨過一塊大石頭。她領着趙懸來到一戶人家門口,這戶人家大門敞開着,趙懸的手電往裡頭一晃,見裡頭一片狼藉,顯然是被幸存者關顧過的地方。
瘋子先走進了門,在濃重的灰塵中,找到一個還沒有翻倒的沙發,坐了上去,然後對着趙懸露出傻笑。
趙懸将房子的各個地方都檢查了一遍,很普通的人家,并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因為沒有安裝防盜窗,窗戶幾乎都被砸碎了,一波又一波地幸存者從這裡進去,将裡頭能用的東西搜刮得一點不剩,甚至她還在一間卧室裡看到了一堆熄滅了的篝火,顯然很早的時候有人還在這裡駐紮過。
趙懸轉了一圈,看見瘋子還坐在那張沙發上,她的眼神注視着本該放電視,現在卻是光秃秃一片牆的地方。
她似乎是在看電視,像在家一樣。那模樣咋一眼看過去還透着些許詭異。
趙懸心中突然靈光乍現,她拿出瘋子塞給她的那串鑰匙,随即拿出一把鑰匙,朝這戶人家的大門走去——在她試到第六把鑰匙的時候,她聽見寂靜中傳來的“啪嗒”一聲,鑰匙竟可以擰動門鎖。
趙懸又折回了之前睡覺的那套房子裡。
在趙懸折返的時候,瘋子也無聲地跟了上來。
趙懸将自己的睡袋又拿出來,攤回了衛生間裡,其餘的物品依舊很規矩地擺放在浴缸以及置物架上,瘋子就抱着膝蓋,靠着之前綁着她的那根柱子前,伸長腦袋朝趙懸這邊好奇地看。
460朝她吠了幾聲,她就吓得把頭縮了回去。
趙懸發現這個瘋子在平靜的時候是可以聽懂自己說的話的,比如簡單的吃飯,和“噓——”,發現趙懸這裡有好吃的東西後,瘋子很聽她的話了,比如她知道趙懸在煮飯時她應該安靜地在一旁等着,不要動,最好像是被綁在柱子上那樣不要動。
在她的因果體系裡,或許自己是保持被綁在柱子上的姿勢,才可以得到趙懸手裡的好吃的。
再過兩個小時就要天亮了,趙懸等于又熬了一個大夜,她感覺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她打算吃點東西後睡一覺,補充了精神再出門,不然她很可能在搬運物資的過程中猝死。煮好的湯飯她分成了三份,兩人一狗各一份,趙懸還用剪子給瘋子的碗裡剪了幾段腌藠頭和辣白菜。
吃完飯後趙懸帶着460在衛生間裡睡,而瘋子則獨自窩在客廳裡。這個瘋子是會開門的,所以趙懸反鎖了衛生間的門,有狗在身旁,她并不擔心晚上瘋子會襲擊自己。
這一覺很平靜。
趙懸沒有睡很長時間,早上她醒來,背上工具,帶着瘋子和狗出門了。趙懸指着那一大串鑰匙中的一個,朝瘋子晃了晃,這個瘋子就會想一下,然後傻笑着帶着趙懸去找鑰匙對應着的房子。
太平鎮被太多人搜刮過了,房子基本是空的,有的甚至牆都倒塌了,但瘋子似乎對這些房子很熟悉,每到一處,她都會坐在裡面好一會兒,基本都是坐在客廳的位置,眼睛盯着前方,像是在看電視。
當趙懸搜尋完畢,她又會很自覺地跟上來。
在搜尋到第五處房屋時,趙懸發現是一處完好的屋子,起碼門是完整反鎖着的。
将鑰匙插進鎖口内,就聽“啪嗒”一聲,一股灰塵的氣味撲面而來,趙懸趕趕緊戴上口罩。
門開了。
這确實是一個沒有被人入侵的一戶人家,太平鎮的人口不少,但這種完好的人家不多了,一般這種人家都有着優質的防盜門窗,或是處于高層。
這戶人家是太平鎮内少有的高層住宅,并且不知道為何,這戶人家在這樣高的地方還做上了十分堅固的防盜網。
明明是多此一舉,但卻保護着這套房子直到現在。
屋子裡沒有屍體,所有東西都放置在原位,茶幾上的茶盤裡甚至還放置着幾個茶杯,裡頭的水已經幹了,但顯然這戶人家在離開之前,還坐在這裡喝過茶。
冰箱裡的東西早就爛透了,一打就是一股巨臭,趙懸趕緊又閉上了。
這種長期沒有人住的房子裡到處都是黴菌,特别是冰箱裡,黴菌吸進肺裡是要生病的。趙懸将房子的窗戶都打開了,想先通一下氣。
廚房裡的東西都爛得差不多了,大米闆結成了塊,調料也發黴了。趙懸找到了一瓶沒有開封的醬油和一桶油,她拿到光亮處晃了晃,看見裡頭漂浮着的黑色黴菌,又放了回去。
這也是戶大房子,一共四房兩廳兩衛,趙懸很有耐心地每個地方搜過去,竟然還發現了一間儲藏室。
廚房是向陽的,儲藏室則是背陰的,裡頭不大,儲藏着一些工具,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
工具中有小斧頭,各種型号的老虎鉗,螺絲刀。最底下的置物架上還放着手沖咖啡全套裝備、燒烤架、家用榨油機等一些大東西。這些東西都是嶄新的,想來這戶人家也是剛剛裝修好住進來的,這些新購置的東西還來不及派上用場。
趙懸拿起手搖磨豆機,左右翻看了一下,心想這東西是不是可以磨豆漿,或者磨些花生之類的東西做擂茶吃?手搖起來總比用她那方小石磨要省力吧?這樣想着,她覺得這家連手搖磨豆機都有,家用磨粉機大概也有?于是她又翻找了一會兒,果然找到了一個全新的家用磨粉機,但是需要通電,咬了咬牙,她還是決定帶走這個小小的家用磨粉機,手搖磨豆機不重,她幹脆也帶上了。
能找榨油機這種東西也是趙懸沒想到的,之前路安和她還商量過要找這種東西用來榨花生油,手榨花生油的出油量太低了,因此他們的花生一直放着沒動,就想着來太平鎮找一找榨油機,毗鄰多個農村的太平鎮上一定會有榨油機的,但他們想到的一直是商用榨油機,這種東西在一些店鋪裡應該還有。趙懸沒想到在這裡會找到家用的,家用的也需要接電,但重量比較商用的會輕很多,還小巧,放在家裡随時可以用,趙懸打算一定要帶走它。
除了各種齊全的小家電外,儲存室裡還有大打衛生紙、濕紙巾、衛生巾。濕紙巾不能用了,但衛生紙和衛生巾是完好的。趙懸和路安使用衛生紙都很省,它和塑料一樣,用一點少一點,趙懸可不喜歡硬紙張拉屁股的感覺。
除了這些紙張外,還有一些消毒液、洗衣液、洗潔精。甚至還有幾塊硫磺肥皂。
儲藏室裡幹燥,沒有陽光直射,因此這些東西保存得很好。
趙懸一臉喜滋滋地往外頭搬東西。
除了這些生活必需品,她還在客廳的櫥櫃裡發現了一溜酒,奶粉和好多水果罐頭。
太平鎮的人裝修審美都很相似,喜歡在餐廳與客廳之間搭一個玄關,上方做置物架,下方做櫥櫃,櫥櫃裡通常放有酒或者零食等食物。
白酒隻要沒有破裂漏氣都是可以喝的,趙懸喜歡用白酒來腌肉,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用白酒來消毒。奶粉是早就過期了的,她用匕首劃開,發現裡頭結了塊,不能喝了。
她有些可惜,又一一将那些水果罐頭拿出來,往外拿時,就見有灼灼的目光朝自己這邊看來——瘋子和460正蹲在自己身後,認真地看着自己往外擺的水果罐頭。
趙懸和他們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撬開了一個黃桃罐頭。
罐頭打開的瞬間,甜膩的果香味飄了出來,裡頭的汁水澄澈,黃桃肉看着絲滑香甜,趙懸揭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發現并沒有變味,又挑了一塊果肉放進嘴裡,冰涼而糯的口感,味道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确定沒有變質後,趙懸才遞給了瘋子:“喏,吃吧。”然後又擰開了一罐,同是嘗了嘗,确定可以吃了才擺在了460面前。
趙懸數了數,一共二十三個水果罐頭,有桔子、黃桃、菠蘿以及什錦罐頭,另外還有幾個魚罐頭和午餐肉罐頭。她扭頭看了一眼吃得正歡的一人一狗,轉身從卧室找出了一個還算結實的帆布斜跨包,給瘋子套上了。
瘋子乖乖地讓趙懸給她套。
趙懸拿出了幾個罐頭,水果罐頭居多,她将罐頭塞進斜挎包裡。
“見者有份。”她這樣說,
她不确定瘋子會不會自己開罐頭,但她好像是知道什麼東西可以吃,什麼東西不能吃的,所以趙懸給她分了很多水果罐頭,這樣透過玻璃罐子看過去,她會知道這裡頭的東西可以吃,就會想辦法打開來吃。
至于這脆弱的玻璃罐子可以在瘋子的背包裡保存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收拾完了這些酒和罐頭,趙懸又陸續找到了一罐未開封的蜂蜜和幾罐糖。
另外這家主卧裡還有一個很大的衣帽間,裡頭的衣服和被褥保存得還很完好,大概是新家的緣故,一些枕頭被子什麼還沒拆封,趙懸挑了一些新的,找了幾個大的防塵袋裝好。
這家的物資很豐富,趙懸很貪心,将可以用的東西打包成兩大份,一些急用的,比如食物和生活用品她打算這次帶走,另外不急用的,被子、衣服和雨鞋之類的就塞進了儲物間,有機會的話她和路安一起回來拿。原本就放在儲物間的小斧子一類的工具路安應該很喜歡,他需要的話下次也可以過來拿。
趙懸甚至在衣櫃的深處發現一個釘死在牆面上的小型保險櫃,裡面應該放着一些珠寶。趙懸對于這些已經完全沒用的珠寶沒有興趣,掃了一眼後又開始搜索起自己想要的衣服來。
在退出這戶人家時,她偷偷将這戶人家的鑰匙給解了下來,藏進了自己口袋裡。
她反鎖了門,私心将這裡作為了一個安全的囤貨據點。
之後又是幾戶被搜刮一空的人家,趙懸零零散散地找到些東西,如果找到吃的,她都會分給瘋子一些。
到下午的時候,兩人一狗進入了一家相對完好的房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