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都在發汗的時候喝冰的不好,你們就把這瓶米汁挂着,等回家它不那麼涼了正好喝。”
姚家夫妻笑着謝過了。
往後的四天裡他們中午和傍晚都來幫忙,先将稻草捆紮,糧食裝袋,然後幫着一起運回去。
有了姚家夫妻的幫忙,稻子很快就割完了。
章小禾的心很細,總是跟在他們後頭将遺落的稻穗撿起來,因此田裡極為幹淨,隻剩下一簇簇一掌高的稻杆立在那裡。
脫粒後的谷子上秤量了量,一共五畝水稻,畝産最高的是四百二十斤,最少的才二百九十斤,一共一千六百來斤,如果碾成大米,那麼大概會收獲将近一千斤的大米。
路安對于數字很敏感,雖然他沒有種過田,但他也知道大疾病之前,一畝田可産糧過千斤。
他們忙活了兩個季節,五畝田的收入其實還不如五年前一畝的收入。
但這些糧食讓他們熬過一年的是沒有問題了,況且他們種有很多地瓜和土豆。
秤好了重量,便是晾曬。村下頭平坦的曬谷坪随便打掃一下就可以鋪上竹篾席,将谷子在上頭細細攤平就行。曬過的谷子更利于保存,放在幹燥的地方兩三年都不會壞。
隻是曬過之後的谷子會掉些秤,加上要留一百斤的谷種——這麼算來,其實五畝稻田産出的可食用稻米還不足九百斤。趙懸也是考慮到來年糧食歉收,想趁這着這個好年種上可支撐兩年的谷子。
天氣還是那樣熱,卻好像迎來暴雨季,常常一陣風來,天空就立刻烏雲密布,不消幾分鐘,雨就和瓢潑一樣倒下來。
路安的趙懸常常在萬裡無雲的清晨裡将谷子馱到曬谷坪去曬,然後兩人再扛着鋤頭去耕田。
他們沒有牛,隻能用鋤頭去松地。村裡頭可以用來犁地的拖拉機倒是不少,但都是柴油啟動,他們也沒有柴油。
鋤地相對于要彎大腰的插秧和割稻來說并沒有輕松多少。人力鋤地不如機械挖得深,所以他們要使更大的力去鋤,将遺留在田裡的稻杆連同三兩日就冒出頭來的雜草一同鋤斷根系,植物的根系都抓得很牢,往往一鋤頭沒到頭,那就要使力第二下,乃至五六下……好不容易将根須都挖了出來,又要拌進碎了的土裡,還要主要土地的平整,因為如果不平就意味着放水後,水位不平,有的稻苗吃了過多的水,有的稻苗卻沒水喝,這會很大影響到收成。
而這幾天多數時候是他們将谷子曬好,接着去田裡松地,可沒松幾下就見烏雲蓋過來,兩人又炮彈一樣往回跑去收谷子。
山裡的暴雨多是過雲雨,一小片兜不住水的雲像擠毛巾似的下了一陣後就再不下了,太陽依舊刺眼,地面上卻被水澆個透濕,水汽蒸騰起來,整個山裡猶如在仙境。
趙懸發現人類的适應力是沒有上限的,割稻的第二天,酸痛的肌肉可以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可接着一連很多天的高強度勞作她竟然也漸漸适應了過來,即便鋤了一天地,外加風似的來回收谷子曬谷子,竟然也沒有磋磨到她幾分,吃上一大碗飯後外加睡一覺,第二日她又是神清氣爽。就是有時她看着自己日漸粗糙的手,會默默歎一口氣。
她從小幾乎沒碰過家務,兒時在鄉下,小尾巴一樣跟在外婆身後,外婆不舍得她碰一下農活,而城市家裡的家務活由爸爸媽媽平攤,她偶爾煮一餐飯,爸爸都要發好幾條朋友圈,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人他有全世界最優秀的女兒。所以她的手一直都是纖細而白皙的,直到自己開始要努力活下去時,她接觸了那樣多的農活,才發現手越來越粗了,連掌心都磨出了好幾個厚繭子。
但那歎息隻是一瞬,下一秒,她又滿是活力地投入到下一段農活中去了。
整整一個月裡,路安和趙懸都以極大的耐力和熱情投入到農忙中。這是一年裡最辛苦的時候,熱且不給他們休息的時機。
一旁新的稻種要育下,一旁的谷子需要晾曬,而另一旁還有偌大的五畝稻田需要重新松土開種。土地松完後是施肥,托了家中那四條小豬的福,讓他們的手頭上有肥料可用。在沒有化肥的如今,趙懸一直很注意農家肥的使用,畢竟肥料是提高産量的重大要素。旱地裡撒的多是草木灰,有了這個土豆會長得很好,水田裡和菜地裡可以放些發酵過後的糞肥。還有将池塘河流裡的淤泥拌進地裡,也是很好的肥料,但池塘裡的淤泥挖完了再生需要一些時間,所以和糞肥一樣非常珍貴。
趙懸記得早先鄉下會将魚苗放入稻田中,讓魚兒和稻子一起長大,魚兒隐蔽在稻葉下,它們會吃掉田中的害蟲,魚糞還可以作為肥料。這種魚叫稻田魚,等稻子長大,稻田放水時就可以收獲了,個頭一般不大,卻賣得很貴。她曾經也想這樣做,後來發現自己根本捕不着那些小魚苗,就放棄了。
田是不能長年耕種的,肥力一年不如一年,強行種下去不僅會增加病蟲害,還會讓作物減産,甚至絕收。趙懸很看重眼下的這幾畝田,它們肥沃,緊挨着小溪,積水放水都很方便,離家也不遠,因此她趁着田中沒作物的時候給田多多進補,以延長農田的使用年限。
等田施好肥,秧苗也育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可以着手插秧了。
此刻平整的稻田裡已經蓄上了薄薄的一層水,趙懸挽起褲腿袖子,腰間别着裝着秧苗的小簍,下水,插秧。
去年他兩插秧插得極其慢,究其原因是他兩完全是新手,在沒有任何人的指導下,他們連秧苗入土多少都不知道,不是入土太多憋死了苗,就是太淺,第二日風一吹就倒了。所以兩人一邊商量一邊插秧,其過程嚴肅謹慎,好像他們在造原子彈。
而現在有了經驗,他們的速度就快多了。
——就是熱。
比起割稻時長袖長褲包起來的悶熱,現在又是一種别樣的濕熱。帽子已經起不到遮陽的效果了,因為水面會反射光線,即便他們頭頂着外星飛船那樣大的帽檐,反射的光依舊可以将他們照得透黑。
趙懸是引蟲子的體質,一整個夏天她都将自己裹得很好,現在卻不得不挽起袖子來,于是沒過多久,她裸露出的那截手臂和腿肚子都被叮了一圈包,别人的包也許隻是一個小包,她卻可以起得比饅頭大,遠處看手上跟戴個手串似的。
她忍不住去抓,手上帶的淤泥就沾上了她的皮膚和衣裳上,最叫人絕望的是她的眼皮又不知何時被盯上了。
一個胖乎乎的粉色包慢慢浮現出來,撐直了她的眼皮,讓她的眼睛變成了一條縫。她的手太髒,抓手臂抓小腿還行,眼皮是不能去揉的。
“啊——!!”她無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