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道:“聖上待我極好,這一路來承乾宮,娘親和姐姐都看到了,無一不緊着我和腹中的皇嗣。”她頓了頓,語氣微微一轉,帶了幾分無奈的笑意,“總歸是我自己,頭次有孕,難免憂心,心裡總想着許多有的沒的。”
沈婉雲聽她這般說,心裡卻更加不是滋味,握住顧矜的手,眼圈又紅了幾分。她低聲道:“矜矜,身子是自己的,旁人再如何寵愛也替不了。你父親和我從不曾想讓你光耀門楣,隻盼着你平安順遂便好。那日你說,你與你父親一内一外,共襄陛下大業……可不是娘的本意啊。”
她聲音哽咽,眼神裡滿是愧疚,“你如今集寵集怨,阿娘無能,竟不知如何替你分擔。”
顧矜聽到這話,心中一酸,像是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話,從未有人告訴她,隻要她平安喜樂便好。
可如今聽到了,卻又覺得一切都太遲了。
她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情緒,換了個話題:“娘不必擔憂我。倒是娘和父親身體可還康健?姐姐在夫家可順遂?弟弟呢,可有好好讀書上進?”
沈婉雲聽出顧矜不願多談,強忍着心中的酸澀,順着她的話答道:“你父親如今遠在北疆,時常傳信回來說一切都好,不日便可回朝。阿澤自你入宮後,讀書習武都勤勉了許多,總記着你說過的話,要做家中的頂梁柱。”
顧盈也接過話,微微一笑:“周家待我還算妥帖,雖不至于榮華富貴,但該給的體面一樣不少。”
顧矜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淡的笑意,正要再說些什麼,門外卻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
“娘娘,”含煙在門外恭敬地道,“和嘉公主回來了,想同您及夫人請安。”
顧矜擡眸,聲音柔和了幾分:“讓她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邁着輕快的步子走了進來。她穿着一件繡着金線的桃紅色小襖,烏黑的發髻上點綴着幾朵小巧的珠花,眉眼彎彎,笑容甜美。進門後,她乖巧地屈膝行禮,聲音清脆悅耳:“和嘉給令娘娘請安,給二位夫人請安。”
沈婉雲見了,眼中不由得浮現出幾分柔軟的寵愛之色,連忙起身:“公主使不得,臣婦當不起這樣的大禮。”
和嘉卻搖着頭,認真道:“和嘉是晚輩,給長輩請安是應當的。”
顧盈被她這般懂事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連連誇道:“公主真是個懂禮的好孩子。”
顧矜看着和嘉,眉眼間的笑意濃了幾分。她從桌上的匣子裡抓了一把糖遞給她:“去暖閣玩一會兒,晚上咱們一起用飯,可好?”
和嘉捧着糖,眼睛亮晶晶的,歡快地點頭應道:“好!”
說罷,便抱着糖,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殿内重新安靜下來,然而,顧盈的目光追随着和嘉的背影,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遲疑着沒有開口。
顧矜微微皺眉,試探着問道:“姐姐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顧盈被她一問,神色更加猶豫,似在斟酌措辭。
半晌,她終于歎了一口氣,語氣中透着幾分無奈:“本想着你安心待産,此事不急。但方才見到公主,又教我想起來……若是瞞着你,恐怕你也不會安心。”
顧矜聞言,心中一緊,目光定定地看着顧盈:“姐姐但說無妨。”
顧盈低頭沉思片刻,終是開了口:“我夫君緻仕吏部,雖不掌實權,但朝堂上的一些碎語,多少還是聽得一些。這些日子,且說淮王月前已告病在家,朝中倒是安靜,不過……”
她頓了頓,眉頭微蹙,“我卻常見太傅的門生頻頻往來家中。夫君雖并未與他們深交,但卻同我說,太傅私下結黨,比當初淮王還要更甚。”
顧矜聽到這裡,眉心微微一跳,語氣依舊平靜,卻透出幾分探究:“賢妃娘娘是太傅之女,這些時日病着,莫說宮外事務,便是宮内事務,也多由太後代為料理。姐姐是覺得其中有什麼關聯?”
顧盈擡眸看了她一眼,神色中透着幾分憂慮:“我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心裡不安。”她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我雖不比你侍奉君前,看得透徹,但總覺得這些事不尋常。隻盼與你提個醒,若有什麼變化,你也好早作安排。”
“姐姐所言,倒是值得留意。”她緩緩開口,語氣中透着幾分若有所思,“不過,太傅也是陛下的恩師,賢妃娘娘又身居高位,若無實據,怕是不好輕易揣測。”
顧盈聞言,點了點頭:“我也知這些話說得突兀,若非擔憂你的安危,我也不會冒昧提及。你如今懷着身子,凡事都要多加小心才是。”
顧矜微微颔首,臉上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似在安撫顧盈的擔憂:“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數。”
話雖如此,但顧矜心底卻升起一絲疑惑。
她明明記得,在自己設計的劇本中,朝堂紛争的主線并不複雜,無非是淮王謀反這一件标志性的大事。
這條線她親自拿捏,一切都按照自己和蕭臨川的計劃進行,但太傅又是什麼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