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人都心知肚明,顧矜雖看似強勢,卻步步險棋,背後藏着無數暗流。可偏偏她每走一步,都能穩穩立于不敗之地。而這一切,究竟是她的膽大妄為,還是陛下的默許與偏愛,誰也說不清。
可蕭臨川卻對宮中所有人都看出來的偏心毫無所察,甚至還覺得對顧矜多有所虧欠。
冬祭剛一結束,蕭臨川便聽聞禦花園中顧矜與慶甯發生争執,心中一緊,急匆匆趕回了承乾宮。
一入宮門,他首先看到的竟是白芷正帶着和嘉在院中玩耍。
自從和嘉被接到承乾宮後,白芷便時常過來探望。她擔心顧矜身懷有孕,難以周全照顧幼女,便主動來幫襯幾分,顧矜依舊淡淡的随她。
此時,蕭臨川與白芷四目相對,氣氛頓時有些尴尬。
蕭臨川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白芷卻先一步開口,語氣疏淡:“陛下回來就好,矜矜在裡面。臣妾先回宮了。”
蕭臨川看着她這般冷淡的模樣,心中像被什麼拽了一下,隐隐有些疼。但不過片刻,他對顧矜的擔憂便占了上風。
“好,你先回去,朕晚上再來看你。”
白芷聞言,面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未再多言,隻是匆匆行禮後便離開了。
蕭臨川來不及多想,擡腳便向殿内走去。
殿内,顧矜正躺在貴妃椅上,身旁雪球球安靜地趴着。一人一狗,似乎都沉浸在淺眠中。
顧矜的身子已有七個月,按理說應當豐腴些許,可她卻瘦得讓人心驚,甚至連臉頰都愈發削瘦。此刻,她眉頭微皺,似是在夢魇中掙紮。
青槿與含煙見蕭臨川進來,正要行禮,卻被他擡手制止。
蕭臨川低聲問青槿:“娘娘怎麼瘦成這樣?她一直都睡得不安穩嗎?”
青槿低頭答道:“太醫每日都來請脈,說娘娘身體康健,并無大礙。隻是娘娘精神不濟,奴婢伺候在側,隻覺得娘娘夜裡總是整晚整晚的難以入睡,縱然睡着了,也常常夢魇。”
蕭臨川聽罷,眉頭緊鎖。他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殿内,轉而将目光投向含煙,沉聲問道:“你家主子到底有什麼心事?”
含煙低垂着頭,聲音低低地回道:“奴婢不知。”
蕭臨川語氣微冷:“你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竟然一絲不知?”
含煙聞言,臉上露出幾分委屈,低聲道:“奴婢有罪。但說句心窩子的話,娘娘自入宮以來便難得開懷。”
“娘娘事事為皇上籌謀,從一開始的嘉妃,到後來的太後與慶甯公主,哪一個是娘娘能惹得起的人物?”
“娘娘每日步步為營,心力交瘁,奴婢雖陪在身側,卻也隻能看着,幫不上什麼忙。”
她頓了頓,擡起頭看向蕭臨川,眼中帶着幾分複雜與不甘:“奴婢隻知道,皇上與娘娘有大事圖謀。至于是什麼大事,娘娘從未與我們提起半句。皇上若想知道娘娘的心事,與其問奴婢,不如問皇上自己。”
蕭臨川聽着含煙的話,心底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他眉頭緊鎖,目光複雜地看着含煙。
含煙低頭不語,似是怕再多說一句便會觸怒龍顔,但那一瞬間眼底的委屈與不甘卻沒有逃過蕭臨川的眼睛。
蕭臨川心中一陣煩躁,卻也知含煙不過是個小小的侍婢,能說的已經說了,再逼下去也無意義。他揮了揮手,示意含煙退下,自己卻站在廊下,久久沒有動。
冬日的風帶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披風微微揚起,他卻渾然不覺。腦中回想着含煙那句“皇上想問娘娘的心事,與其問奴婢,不如問皇上自己”,心中隐隐作痛。
顧矜的心事……他自然知道。
從她入宮的第一天起,她便不是為了自己而來,而是為了他,為了他的江山,為了他未竟的宏圖。
她聰慧果敢,為他籌謀算計,步步為營,卻從未将自己真正放在一個安穩的位置上。她看似張揚,實則步步為局,甚至連她的鋒芒與傲氣,都是她為他撐起的一面旗幟。
而他呢?
蕭臨川閉了閉眼,心中泛起一陣苦澀。他心中另有摯愛,對她不過是表面寵愛,她不過是自己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可是如今呢?
他身為弈者,怎麼首先亂了分寸?
想到這裡,他擡腳重新走入卿雲殿。
顧矜依舊躺在貴妃椅上,眉頭微皺,似乎還未從夢魇中醒來。蕭臨川走近,俯身輕輕替她掖好身上的薄毯。
他伸手想撫平她微皺的眉,卻在指尖即将觸碰到她的瞬間停住了。他的手懸在半空,最終還是緩緩收回。
“矜矜……”他低聲喚了一句,聲音裡帶着幾分疲憊與憐惜。
顧矜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見蕭臨川時,眼中閃過一瞬的錯愕,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又帶上了幾分淡淡的讨好。
“陛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