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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婉儀離開後,白芷靜靜地坐在原地,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眼眶早已紅腫,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被限制的,遠遠不止是命運。
還有性格。
心地純善,溫柔端正——這是她的“人設”,也是她的枷鎖。
她甚至做不出砸碎杯盞、掀翻桌案的舉動。怒火燒到胸口,卻隻能化作無力的歎息。那些該有的憤怒、該有的反抗,似乎都被天命剝奪了。
就像此時此刻,她甚至還來不及為自己剛剛論證的既定命運感到悲傷,就開始為顧矜感到擔憂。
那一日,她親眼看到顧矜崩潰的場景。她以為顧矜也是一個所謂的“玩家”,是那些能操控一切的外來者。可現在想來,顧矜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怎麼會是裝出來的?
她……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困在這個世界裡的可憐人?
白芷越想越心驚。
她記得少年時的顧矜,和現在完全不同。那時候的顧矜雖是将門之後,卻體弱多病,性格柔弱,凡事都沒主意,總是依賴他人。而現在的顧矜,剛毅果斷,目光如刀,步步為營,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也是被“劇情”限定了人生嗎?
那她的命運,又是什麼?
白芷心中湧起一陣懊悔,自己竟然曾懷疑過顧矜……她怎麼可以懷疑她呢?
念頭剛起,白芷的心猛地一沉。不好,若自己真的是“天命女主”,那顧矜呢?按照“劇本”的邏輯,她必然隻能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可趙婉儀的話還在耳邊回響——這宮裡,哪裡有什麼好命的配角?無非都是宮鬥的犧牲品,是墊腳石罷了。
顧矜會不會也是……
白芷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一陣慌亂和窒息般的恐懼襲來。她忽然感到強烈的不安,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她眼前悄然流逝,而她卻無能為力。
不行,她必須去告訴顧矜!她必須提醒她,必須讓她知道,她們都被困在這座命運的牢籠裡!
“矜矜……”白芷低聲喚了一句,猛地站起身,也顧不得整理衣裙,快步向承乾宮而去。
承乾宮宮門緊閉,自從蕭臨川因顧矜出宮一事大發雷霆後,整座宮殿便被禁足。如今已是深秋,連宮門口的落葉都無人清掃,厚厚地堆積在地上,透着一股冷清的蕭索之意。
白芷推開承乾宮的宮門,滿心的焦慮與不安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害怕顧矜真的如自己所想,是被命運推向深淵的“犧牲品”。她害怕自己來晚了,害怕顧矜已經在這場無形的棋局中失去了更多。
然而,當她踏入承乾宮,眼前的景象卻讓她愣住了。
金黃色的銀杏葉鋪滿地面,風一吹,葉片輕輕翻動,帶着一種秋日特有的靜谧與溫暖。顧矜的躺椅放在銀杏樹下,陽光灑在她身上,柔和地勾勒出她的輪廓。
她正低頭逗弄着一隻雪白的小狗,那小狗調皮地在她腳邊打轉,顧矜時而輕笑,時而伸手撓它的下巴,眉眼間盡是溫柔的笑意。
白芷的目光落在顧矜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是顯而易見的孕像。她的臉上帶着一種柔和的母性光輝,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是那麼幸福、安然,仿佛世間的一切風雨都與她無關。
聽見腳步聲,顧矜擡起頭,看到白芷的身影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随即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阿芷,這麼久了,也隻有你肯來看我。”
她的聲音依舊熟悉,帶着一如既往的親切與溫暖,仿佛她們之間從未隔着那些複雜的宮廷争鬥與命運的枷鎖。
白芷站在原地,嘴唇微微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本來滿心焦急,想着要告訴顧矜真相,要提醒她她們不過是命運的囚徒,可此刻,看着顧矜臉上那樣的笑容,她忽然覺得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
她不能說。
不行。
無論顧矜拿到的是什麼樣的劇本,此時告訴她所謂的“真相”,都太過殘酷了。
看着她現在的模樣,白芷忽然覺得,如果顧矜真的能在這場命運的棋局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那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打破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