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蕭臨川今日卻似乎不吃這一套。他的目光依舊沉沉,像是看透了她的僞裝,甚至帶着幾分隐隐的厭倦。他冷冷開口:“你抱病這許多日,乾清宮人多口雜,到底不是辦法。今日,朕派轎攆送你回去。”
這話說得平靜,卻透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顧矜的笑意僵在唇邊,眼睫微微顫了顫,最終還是低頭順從地起身,語氣溫順得不帶一絲波瀾:“臣妾是該回去了,這幾日叨擾陛下,實在不該。”
“你——有沒有什麼事想和朕說?”蕭臨川忽然開口,聲音低沉,隐隐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顧矜微微一怔,擡起頭看向他,卻隻見他立在燈火之下,面色如常,目光卻深得像一口古井,叫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緒。
她的心微微一緊,卻很快垂下眼簾,掩去所有情緒,語氣依舊恭順:“要和陛下說的,臣妾都說了。陛下還想臣妾說什麼?”
蕭臨川盯着她看了許久,那目光沉得讓人心底發寒。他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可最終卻隻是冷冷一哂,揮了揮手:“罷了,你回去吧。”
顧矜斂眉低頭,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蕭臨川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那抹素色的倩影消失在殿門之外。
他的神色未變,卻慢慢收回目光,轉身坐回桌案後,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張德安。”
張德安立刻上前,低頭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蕭臨川的聲音低沉而冷淡,帶着幾分不動聲色的威嚴:“去查查顧家……最近可有什麼事。”
張德安微微一怔,但很快垂首應道:“奴才遵旨。”
***
顧矜回到承乾宮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盛夏的暑氣仍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悶熱。院内的石闆路被白日的烈陽炙烤得滾燙,直到此刻還散着餘溫。夜風雖拂過,卻帶不來多少涼意,隻是讓院中的宮燈輕輕搖曳。
承乾宮的宮人早已跪在院内迎接她。
含煙和青槿臉上帶着藏不住的喜色,仿佛終于松了一口氣。她們伺候了顧矜許久,都以為主子終于開竅了,願意做一個正兒八經的寵妃了。
“娘娘,您總算回來了。”含煙笑着上前,語氣輕快,“承乾宮的冰盆已經備好了,奴婢們還特意熬了酸梅湯,正等着您消暑呢。”
顧矜淡淡“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徑直往殿内走去。
陶樂樂站在一旁,低着頭,謹守着一個常在應有的本分。她沒有上前,也沒有出聲,隻是安安靜靜地站着,像個透明人。
自從那一天她崩潰,把玩家們都卡下線後,陶樂樂就再也沒有上線過。
顧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開。
她理解,也并不想苛責。
說到底,萍水相逢罷了。
陶樂樂不過是個小自己十幾歲的女孩兒,偶然在這個遊戲裡遇見了,聊了幾句,一起熬過了一些無聊的日子。什麼風雨同舟,根本談不上。
她不需要這樣的陪伴,也不需要這樣的情誼。
承乾宮的大門在她身後悄然關上,隔絕了外頭的夜風,也隔絕了乾清宮那個陰冷的世界。
顧矜站在殿内,目光掃過熟悉的擺設,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含煙和青槿忙着為她解下披風,殿内的冰盆散發着絲絲涼意,驅散了些許暑氣,但她卻依舊覺得悶熱。
她緩緩坐下,擡手打開了自己的面闆。
那熟悉的界面浮現在眼前,簡單而冰冷。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名字後面的那個标簽上——“(孕中)”。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那笑意卻冷得像刀鋒。
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
蕭臨川?他算什麼?一個虛拟的九五之尊,一個被設計出來的NPC,一個冰冷的程序罷了。他的深情,他的試探,他的目光,甚至那雙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統統都是假的。
再深情又如何?再真實又如何?他不是人,他不可能愛她。
已經沒有人會再愛她了,縱然有,也不會是他。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既然這個世界困住她,讓她失去了自己的所有,那她就毀了它。既然所有的規則都在束縛她,那她就撕碎它們。這個世界不值得她付出任何情感,她也不需要它的憐憫。
她的指尖緩緩收緊,摩挲着扶手的動作停了下來,像是在某一瞬間下定了決心。
到那時,蕭臨川會如何?
她不在乎。
他不過是一個紙片人,一串代碼,一個她随時可以丢棄的工具。
而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