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甯甯上去,第一次将一個男人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頸上,她聲音裡帶着些顫:“你若敢死,大周先将東國踏平!”
“我若死了,還在乎這些作甚?”
這話聽着刺耳,宋甯甯斜睨了他一眼:“那你在乎什麼,我就讓什麼給你陪葬!”
“若是在乎殿下,殿下也願意來陪我麼?”
似乎是無意的玩笑,可宋甯甯扶着他往前走的腳步卻是一頓,好半晌才道:“你這算盤倒是打得好。”
兩人便都沒有再說話,隻沿着獵戶走出的小路往前。
走了許久,厲川搭在她身上的重量愈甚,他的呼吸更是虛弱而混亂,宋甯甯咬着牙,心中恐慌煩亂到了極緻。
他這般的人物,才不要死在這荒郊野嶺,不能被這些泥污雜草給弄髒了...
宋甯甯心口憋了氣,她自己都未想過,某一日的自己能走這般久,還能扶着一個比自己高大健壯的男人,走這麼長的一段路。
皇天不負有心人,越往前,視野逐漸開闊起來,夕陽西下,不遠處有袅袅炊煙。
“有人家...厲川...前面有人家!”
宋甯甯的嗓子也幹啞的厲害,她想要加快步伐,可厲川卻突然停了下來,跪倒在地。
宋甯甯被吓了一跳,趕緊蹲下身:“怎麼了,怎麼回事?”
厲川嘴唇蒼白,神色之間已經是掩蓋不了的疲乏:“殿下去吧,不用管我了。”
“你在說什麼?厲川,前面就有人家了,你再堅持堅持啊!”
宋甯甯第一次見他這般頹唐的樣子,就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眼中也毫無生氣可言。
厲川搖了搖頭,看着她,緩緩道:“毒性入體,我已經動彈不得了。”
宋甯甯隻覺腦中一震,猛地翻扯着他衣袖,有些傷疤已經覆上血污疤痕,還有很多擦傷,其中一處深口,周圍泛着黑色的血迹,往外延伸着小指粗細的青絲,很是可怖。
他聲音雖是沙啞的,但語氣卻很是溫柔,他擡手,撫在了她的臉頰上,像是在哄着小孩子:“此地與蔚縣相交,裴玉帶人定會搜到此處...”
“殿下...快去吧。”
宋甯甯也不知自己怎麼了,淚水不受控制滑落了下來,她聲音帶着哽咽:“騙子...你讓我相信你..那你怎麼能抛下我?”
“要走一起走...”她拉扯着他,想要承擔他全部的重量,可惜她的力氣不夠,挪動不了他分毫。
臉上的淚水被他指腹擦淨,他看着她,目光如水,看着她,就像看着什麼珍視之物,還帶着沁人心脾的溫柔:“生死有命,殿下不用哭泣。”
即便這般境況,他依舊若天山之雪,染紅的雪,遺世獨立的雪。
“...不...我不準你死...你就不能死...”
“你是我的人,你的生死該由我說了算,你沒有資格,老天也沒有資格!”
她猛地站起了身,胡亂用衣袖擦幹了臉,然後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那戶人家跑去。
她從未這般奔跑過,這般賣力地奔跑過,自她失了母妃後,一切的事物都不值得她留戀拼命,可今日今時,她像是瘋了一般,拼了命的往前奔去。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敲響的門,也不記得她說了什麼話,但她知道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她跪了下來,再不管自己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朝着那戶人家卑微的求助。
她以為這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做的事...
可她毫不猶豫的做了...
“這是怎麼回事?”
屋内一個長相粗犷,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出來,給宋甯甯開門的婦人此刻正一臉焦急地扶着她,對着自己夫君道:“說是林裡還有個人,中了毒走不動道了,你快去看看!”
那男人穿着一身動物皮毛做成的衣,此刻一聽,看了眼一身被沾了血迹的宋甯甯,嬌小可憐,他蹙着眉,大步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大妹子别怕,我馬上過去救人。”
宋甯甯跑的太快,又一路抽噎着,此刻小肚子劇痛了起來,但她不敢表現出來分毫,甚至還想着跟在那人身後,那婦人眼疾手快攔住了她,對着她道:
“姑娘别急,我家男人對這附近熟悉得很,肯定能救下人來的,你這手冷得跟冰塊似的,快進來休息休息。”
宋甯甯說不出話來,隻一味地搖着頭,她其實很害怕,害怕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會不會已經...
她不敢想,她覺得自己的心髒此刻似有刀鋒劃過,傷口鋒利整齊,卻有血液狂流...
她神思混沌,拖着疲乏的沉重的身體,還是一步一步朝着那個方向走着,婦人根本攔不住她,隻得陪着她往前走了好長一段,直到看到自己男人扛着一個渾身血污的男子回來,兩人才終于停了腳步。
“厲川...”
宋甯甯趕緊跑上前,他已經不省人事,她握着他冰冷的手,一瞬隻覺魂飛魄散。
煞白的臉上是死寂的驚恐,她站在原地,隻覺自己的心一點點停止了跳動。
都怪她...
都是她的錯...
“大妹子放心,他還有氣,這毒是山中植物的,應是不察被那毒株的枝幹紮破了血肉,放心,死不了!”
宋甯甯的心髒因為此話才終于複又跳動了起來,熱淚瘋狂奔湧出眼眶,趕緊跟在他們身後,進了屋。
那婦人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對着宋甯甯道:“你男人也是命大,這方圓幾十裡,就我家男人最會解這山裡奇奇怪怪的毒了。”
好一會兒,宋甯甯才低低喃喃出聲:“...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