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宮宴
鐘聲空靈,悠揚林間。
可宋甯甯卻如霜打的茄子般,迅速黯淡了神色,她起身,右手扶額,魏娘早在一旁看着,此刻趕緊進了亭子替她按揉起了太陽穴。
“入席了,殿下,快走吧。”
魏娘輕輕勸道,看了一眼正起身的厲川,寬肩窄腰卻又一點不粗莽,的确是上好的顔色,不過她也未曾想到,三公主此次竟這般好說話。
宋甯甯終于感覺腦中鈍痛弱了些,她緩緩睜開眼,看向厲川道:“你沒拒絕,本殿就當你默認了。”
她對着魏娘吩咐道:“把那個叫小荷的宮娥帶回去,全須全尾的帶回去。”
“是。”
宋甯甯心緒不佳,想到一會兒要見到的人更是煩躁起來。
她突然沒了玩弄人的心思,跟在魏娘身後,朝着睿和殿走去。
睿和殿是皇室宴請文武百官、他國來使的地方,形容輝煌寬廣,光是擺桌設宴占地都是一般三進院子的大小,遠一點的位置,連高位上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周邊小國為保和平,每年進貢珍品,每三年會派遣使者到大周朝拜,這些年雖然依舊進貢着,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分量和質量的變化,此番大周國要展現自己的國力,自然是要好生操辦這場宴請。
還未靠近,宋甯甯已經看到了那正紅朱漆大殿門頂上挂着的金絲楠木匾額,上面是恢宏大氣的‘睿和殿’三個燙金大字。
她深呼吸了幾口,在魏娘擔憂的神情下,踏入了這殿堂。
甫一進去,就感受到了無數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今日一身鵝黃雲煙華衫裹身,上頭有金絲紅線勾勒的盛開牡丹,拖地裙擺是白色宮緞織成的素雪雲形千水裙,梳着芙蓉髻,柳眉微挑,左眼角下小小淚痣點綴其上,明豔不可方物。
來訪貴客不知她是誰的,皆露出了驚豔之色,直到有太監高呼‘三公主駕到’後,才悻悻别過了臉,露出了一副可惜的神态。
宋甯甯本就心情煩躁,此刻也不遮掩的冷笑了一聲,大步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大殿上是通鋪的紅色毛氈,入目器具盡是金銀玉石打造,黃金匙、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盤,極盡奢華。
大殿由紅色巨柱支撐,每一隻巨柱之上都刻有栩栩如生,盤旋向上的金龍。
仔細看去,那五爪上的龍紋都曆曆在目,分外壯觀。
無人不贊歎這些宏偉之作,隻宋甯甯一人面無表情的坐上了殿台左下首第一的席位,對周圍的華麗奢靡熟視無睹。
她本不應坐在第一位的,隻可惜她上頭的哥哥姐姐們死的差不多了。
大周皇帝本來子嗣充盈,可各個早夭,好不容易成年了三子三女,二皇子三皇子大公主卻接連染了髒病,被藏在山莊之中苟延殘喘,而二公主則入了宮寺,常伴青燈。
整個皇室,皇帝竟隻剩一子一女了,太子雖還有兩個未成年的稚子,但也實屬人丁凋零。
客人陸續入了席,為了避免幹坐枯等,宮中的舞姬歌女很快登台,在大殿之中随着鳴鐘擊磬、古琴悠揚而衣袖飄舞。
厲川坐在東國來使的席座之上,因姿容俊俏引得不少貴人過來攀談,他一邊聽着那些絮絮之語,一邊側頭留心着對面垂頭不語一反常态的宋甯甯。
一直凝着自己的視線消失了,他反而有些不習慣。
在這大殿之内,她就像一隻被鬥敗的小獸,沒了剛剛的那些随心所欲,反而像是要将自己藏起來般的小心翼翼。
他若有所思,面上卻也不顯,還客氣地同身邊衆人交談。
一舞畢,一陣細長尖利的聲音随之響起。
“太子殿下駕到!”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人跪地行禮,宋甯甯一瞬捏緊了拳頭,她在魏娘的示意攙扶下,終是百般不情願的跪了下去。
宋甯甯低垂着頭,跟着衆人行完禮,重新坐了回去。
她隻盯着眼前紅木小幾上放着糕點的翡翠盤,目不斜視,一張小臉蒼白,她下意識地咬着唇瓣,幾乎出血。
“諸位請平身,前日父皇偶感風寒,身子不适,今日便由本殿代父皇招待各國使者以及衆位愛卿。”
“我大周物産富饒還多虧了與各臨國之間的貿易往來,故此宴之上,各臨國使者莫要拘謹,皇室也想借此向諸位表達敬意。”
一東南小國的使者站了起來,他包着頭巾,異域服裝,用着蹩腳漢文,對着台上的太子恭敬道:
“越國感激大周互通商貿,和平共處,但我越國近年災禍頻頻,拼上全力也比不及大周分毫,今獻上美人三十位,珍珠五十盒,寶石礦百箱,以示誠心。”
其他臨國來使互相對視了幾眼,也紛紛起身行禮,獻上珍寶。
在座大周臣子的臉色卻不甚好看,這些國家進貢的東西真是越來越不值錢,但使者嘴巴會說,将自己地位放的極低,大周還真是找不出錯來。
宋甯甯一直興趣缺缺,台上那人今日應該沒空理會自己,她心下稍稍安定,再擡頭時,正是厲川獻禮的時候。
那些貢品同往年差不多,不過東國同大周交接之處現在時有摩擦,這次東國為表誠意,保邊境安泰,竟送了小王爺過來當質子。
“此番誠意,隻為保兩國邊境安甯,百姓可早日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