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喬南最近有些苦惱。
有個十分重要的日子就要到了,但他摸不準該怎麼做,他不知道陳舟然喜歡什麼,投其所好對他來說有些困難。
“你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包起來,打上蝴蝶結,藏進超大号禮物盒裡,在他拆開的那瞬間從禮物盒裡蹦出來,大喊一聲surprise。信我,他一定很高興。”
傅喬南坐在蘇蘭公寓的沙發上,坐姿有些拘謹,聽了對方的話後仔細想了想,十分嚴肅地搖頭:“不行,這樣他會生氣的。之前你說讓我試一試,他就很生氣,變得特别兇,還在飯桌上讓我不要……”
不要和你來往。
意識到自己是在對着别人告陳舟然的狀,他話說到一半及時收了回來,好在對方看起來也不在意陳舟然的态度。
蘇蘭神色詭異地啧了一聲,傅喬南從那聲“啧”中讀出了一點鄙夷,不知道是不是針對自己背後告狀這件事。
“他騙你的。”蘇蘭自然地從口袋裡掏出煙盒。
傅喬南視線追随着對方的動作,很是疑惑:“騙我?”
蘇蘭抽出一根煙,夾在兩指間揚了揚:“他一點也不生氣,他爽死了。”
傅喬南:……
意識到對方說的是什麼,傅喬南難為情地快速轉動眼珠子,又很快低下了頭,看起來似乎在找一個能讓他鑽進去的洞。
這點傅喬南沒對任何人說過,但他其實也能勉強看得出來,陳舟然在這種事情上不太會掩飾内心的喜悅。也許就是因為太外放情緒了,以至于到最後他的身體總是很糟糕。
傅喬南為此控訴過,無果,因為對方很會哄人。
陳舟然難得将他那副官腔擺在他面前。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飛揚,臉也越來越不對勁,傅喬南趕忙轉移注意力,少有地學着陳舟然的語氣朝對面的人開口:“不要在室内吸煙,對同行人不好。”
夾着煙還沒點的蘇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傅喬南,反應了一會兒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這是我家!我去你家抽不得,去他辦公室抽不得,去任何有陳舟然在的地方都抽不得,怎麼現在他不在我還是不能抽?那我去哪兒,要不你在我家開個吸煙室,我躲裡頭抽去?”
被對方一連串的質問吓了一跳,傅喬南反應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雖然面上沒有反駁,但心裡卻是蹦出了一堆解釋的話。
其實這件事不怪陳舟然,事多的不是對方,而是他。
有一次陳舟然和蘇蘭一起出差,回來的路上大概是沾到了蘇蘭身上的煙味,傅喬南本人對此沒有察覺,隻是在對方擁抱他之後皺了皺鼻子,問他是不是抽煙了。
傅喬南當時隻是随便找一個話題當作久别重逢的寒暄,沒想到對方當了真,覺得他讨厭煙味,就像接吻時不喜歡酒味一樣。
過程如何他不知道,但在那之後每次隻要他在場,都能聽見陳舟然阻止蘇蘭吸煙的聲音,有時候也可能隻是一個動作示意,繼而是蘇蘭的抱怨,嫌陳舟然事多,還說之前天天當面吸煙也沒見他有反應。
傅喬南覺得,如果之前陳舟然都沒有反應的話,那隻能是因為他在場,才不允許别人吸煙。
想了一會兒,傅喬南剛想大着膽子說“我是客人,你不應該在客人面前吸煙”,就見對方罵罵咧咧地收起了還未點的煙,又給他倒了一杯水:“别琢磨了,不就是不能抽煙,瞧你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又欺負你了。”
傅喬南有時候真的很好奇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陳舟然也總以為他受委屈了,其實他隻是反射弧長了一點,遲鈍了一點,等他思考完,和他說話的人已經毫不在意地将上一個話題翻篇了。
傅喬南對此有些無奈,可他真的沒有委屈,真委屈起來,他是會哭的。
現在想來,不怪父親說他嬌氣,他之前總以為父親是不滿他動不動就哭,才故意罵他,原來父親隻是單純在陳述事實,而這個事實,往往會得到他母親的反駁。包括現在,陳舟然也說他不嬌氣,反倒怕他什麼都不說。
思緒重新回到正事上,他懶得和蘇蘭解釋太多,再說下去估計又會被對方調侃,隻是接過對方遞來的水杯,認真發問:“他沒有什麼别的興趣愛好嗎?”
蘇蘭挑了挑眉:“比如?”
“比如……”傅喬南仔細思考了一會兒,隻知道對方不會彈鋼琴,“比如,他的字很好看,他喜歡練書法嗎?”
蘇蘭:……
蘇蘭扯出一個笑容:“你指的是,出差的時候,晚上觀看鬥獸場表演,白天練書法陶冶情操洗滌靈魂嗎?”
傅喬南想了想那個畫面,覺得這似乎是一種酷刑,快速搖了搖頭,又說:“那琴棋書畫,沒了琴和書,下棋呢,畫畫呢?”
“尊敬的傅先生您好,您腳下踩着的這塊地叫做弗萊特州,不是漢地九州,他是檢察官,不是禮官。”
傅喬南皺了皺鼻子,悻悻然說了句“知道了”,心中卻在反複嘀咕着兇什麼兇四個字。
“那你知道他喜歡什麼嗎?”
蘇蘭喝了一大口水,杯子落下的時候他開口:“他喜歡不加班,要不然你努努力進檢察院,幫他一起處理公務,早點下班,他就開心了。”
“那我還是把自己打包起來裝進禮盒吧。”傅喬南幾乎是立刻就說出了這句話,他有一次在陳舟然的辦公室裡閑着無聊看過一次櫃子裡的書和文件,字都認識,可合在一起看他就覺得頭暈,沒多久就窩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覺得這種動腦子的東西,有一個人會就可以了,他的腦子還是留在其他地方比較好。
見對方主動說這話,蘇蘭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問:“陳舟然什麼時候回來?”
說到陳舟然,傅喬南就有些想他了,面上滿是無奈:“前天剛出發,說是最快也要半個月才能回來。”
“那最慢呢?”
“一個月。”
蘇蘭哦了一聲,點點頭,說如果超過二十天,陳舟然就要錯過自己的生日了,又問傅喬南真的不考慮把自己綁上蝴蝶結包起來嗎。
傅喬南很認真地搖頭,說不行,又說陳舟然會生氣。
于是兩個人就陳舟然會不會生氣這件事争論了一個小時,蘇蘭舉了一堆陳舟然大學時候的事情作為他真正生氣是什麼樣子的例子,而傅喬南半信半疑差點被對方的說法帶進去,臨了又舉了一堆陳舟然臉色變化的細節作為證據。
此事最終無定論,但傅喬南産生了一點懷疑,即便他現在沒機會去驗證。
在距離陳舟然生日還有七天的時候,學校開了一次宣講會。
按照林深的說法,此次宣講會是由弗萊特監察所最高長官主講,意在宣傳普及法律知識,順道與校長交流一下兩方的人才精英。
傅喬南覺得對方的話說反了,恐怕挑人是主要目的,宣傳普法才是順道的。
行政廳内,傅喬南和林深來得晚,想要被監察所長官記住自己臉的人已經坐到了除第一排外的前幾排,剩下的都是末位,兩個人沒得挑,隻能随便選後排的位置坐下。
事實上此次宣講會并不強制學生一定要參加,全憑自己的興趣,一開始傅喬南也不打算來,直到他在林深滔滔不絕的科普中見到了監察所長官的照片,以及名字。
周邊人潮尚未止息,傅喬南借着頭頂的微光看向站在後台門口的那人,臉看得并不真切,但看得見那人身形高挑,着一身制服,白金及腰長發系低馬尾,此刻正歪頭聽着身邊人說話。
這位監察所長官叫做萊安,據蘇蘭所言,是費洛德之前的家教老師,外加前男友。
但這事沒有得到陳舟然的認同,就連費洛德本人也否認了,說萊安不是他前男友,又說萊安是他父親安排在他身邊的奸細,叫傅喬南也小心點,小心州長給陳舟然身邊也安排一個。
傅喬南覺得莫名其妙,看向陳舟然,對方搖搖頭,此事最後被陳舟然一腳踹在費洛德小腿肚上收尾。
一場宣講會過去,傅喬南什麼也沒記住,隻是抱着一種好奇的心态來看一眼費洛德舊時的家教老師,他好奇得是什麼樣脾氣的人,才能受得了費洛德那欠揍的性子。
可事實告訴他,此事無解,因為台上的那位在此時此刻隻是監察所的長官,隻專注普及法律知識,全程的發言與舉止遊刃有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非要說的話,傅喬南總是被對方手上戴着的戒指吸引注意力,台上頭頂的燈光時不時打在萊安擡起的手上,将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映得熠熠生輝。
宣講會結束後,傅喬南和林深随着人群一起離開。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後,林深擡手伸了個懶腰,又好像做了很久的體力勞動一般敲了敲自己的背,一邊走一邊說:“這宣講會真沒意思,還以為能看到校長親自帶着院裡的精英和監察所的互吹,沒想到全程真就隻有那一個人在講。”
傅喬南心思不在宣講會上,隻敷衍的嗯了一聲。
林深沒發現對方的不對勁,還在回憶宣講會上的事情,自顧自說:“你有沒有發現台上那個監察官,全程一直在看我們那邊?他是不是認識你啊?說起來,監察所和檢察院應該經常往來吧……”
傅喬南聽話隻聽了一半,聞言忽然想到,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他們後面,似乎坐着費洛德。而就他回頭看的那兩眼來看,費洛德似乎是笑着的,但那種笑不是陳舟然臉上的溫柔欣慰的笑,而是有些惡劣的,像是嘲諷揶揄?他分不清,也沒心思去管。
“林深。”傅喬南忽然停下腳步,看着對方。
林深被對方這麼突然的喊話吓了一跳,再看對方眼神,又覺得面前的人似乎亢奮過了頭,就好像下定決心要做什麼大事一樣。
“怎麼了?”
“陪我去個地方!”
“啊?”
沒等林深反應,傅喬南直接拉着對方的手就快步往前走。
林深莫名其妙加快了腳步,嘴裡還在不斷詢問:“怎麼了啊,去哪兒?去做什麼?”
“我知道送什麼了!”傅喬南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一邊說一邊加快腳步。
陳舟然回來的日子比計劃中提早了兩天,而此時距離他的生日還有三天。
這三天傅喬南難得沒有黏着陳舟然,反倒去了一直沒去的林深家住着,甚至連陳舟然的面都沒見,視頻也不接,電話還是因為再不接對方就要主動去找,他才勉為其難接了一個,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話,隻報了個平安就自顧自挂了電話。
對此傅喬南猜測陳舟然應該會很茫然,但他沒辦法,他實在不敢在生日前見對方,他怕自己藏不住,撒不了謊。
陳舟然是在生日當天見到傅喬南的。
傅喬南回公寓的時候手中拎着一個蛋糕,陳舟然要來抱他都沒能如願,反倒被他一個側身避開了。
“等等等等!”傅喬南将蛋糕擡得很高,幾乎起了要舉過頭頂的架勢,連連後退,“待會兒再抱,你等我把它放下。”
陳舟然低頭看一眼,事實上傅喬南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
陳舟然下意識伸手去接蛋糕,被對方認真的樣子逗笑了。
“不行不行!”然而傅喬南還是不願意松手,反倒揚了揚下巴,“你幫我把拖鞋扔到我腳邊,我先換鞋。”
陳舟然有些疑惑,此前對方毫無理由住林深家也就罷了,現在連蛋糕都不讓幫忙拿是什麼意思。但他也隻是這麼想着,沒有強行去拿蛋糕,彎腰替對方将拖鞋擺正。
“不用不用。”傅喬南又急了,“不用你幫我脫鞋,喏,你先把桌子上的碗收了,不然待會兒放不下。”
此時的陳舟然還不知道區區一個蛋糕如何能占滿整張桌子,直到門鈴響,一堆又一堆的菜品從餐車中卸下來,擺滿整張桌子,甚至還擺不下。
一直到陳舟然将餐廳服務員送走,傅喬南才終于決定舍棄一份甜點,将蠟燭點上擺在桌面。
“小心些,不急。”陳舟然走上前,替對方将即将被燭火點燃的衣袖提起。
待兩支蠟燭都點上後,傅喬南又趿着拖鞋哼哧哼哧地跑大老遠将所有燈關了。
陳舟然就這麼看着傅喬南跑來跑去地忙活,見對方面上認真,認真到極緻時還皺起了眉頭,他卻嘴角從未壓平過,也不阻止對方,也不問原因,隻靜靜看着。看着對方布菜關燈,看着對方在關燈後發現還沒開蛋糕,點蛋糕上的蠟燭的懊悔無奈,也看着對方廢了好大功夫将蛋糕包裝打開,點上蠟燭。
“陳舟然,許願吧!”
忙活了許久的傅喬南終于吐出一口氣,眼睛笑成月牙,看着陳舟然欣然開口。
傅喬南準備的是以茉莉花元素為主的蛋糕,青白相間,淺色調的,最上面還灑了幾片茉莉花瓣。
陳舟然很高興,也很配合地閉上了眼。
“等等!”然而傅喬南在陳舟然閉眼的那刻又擡手握住對方手腕,急道,“不行,我還沒唱生日歌!”
于是乎,許願暫停,傅喬南就這麼握着對方的手腕唱完整首生日歌,像走流程的機器人一樣,放開對方的手,笑着說:“好了,現在可以許願了!”
陳舟然笑了,覺得對方急的樣子可愛,認真的樣子更可愛,配合着走這個他從未走過的流程。
陳舟然許的願望沒人知道,傅喬南沒聽見對方開口,隻是看到對方閉眼雙手合十,不足三十秒後睜眼。
陳舟然借着燭光看向對面也在看他的傅喬南:“一起吹蠟燭嗎?”
傅喬南有些猶豫,畢竟他不是壽星。
“我一口氣吹不完。”陳舟然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