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遲遲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這人肯定有問題。
她把貨箱推進船艙,語氣冷冽,“船艙裡有攝像頭,你最好别亂動。”
三副像被人戳中了肺管子,氣得臉紅成豬肝色,“誰要動你東西了?!你這小姑娘血口噴人!”
江遲遲才不管他心裡有沒有鬼,冷臉合上艙門。
轉身的刹那,救生艇上的人影消失不見。
江遲遲心裡一緊,“大副呢?!”
被浪拍進海裡了?
小陳連忙跑上來解釋,“一共有三個貨箱,大副去擡剩下兩個了。”
那就好,江遲遲松了一口氣。
她立在船尾欄杆旁,面容冷峻地盯着救生艇,莫約十幾秒後,另一個黃色的貨箱被男人舉着,擡到艇頂。
大副大口喘着氣,臉頰因為劇烈運動迅速充血,手指尖卻冷得發白,好似冰箱裡久凍的爛肉,隻消輕輕一敲,就能整根斷掉。
曆經幾天的海上航行,再到穩住救生艇、來回搬運貨物,他明顯已經有些體力不支,擡着貨箱的胳膊微微打顫。
女孩兒照上次一樣探出身體,小陳在後面使出吃奶的力氣拉着安全繩,憋得他臉上眉毛亂飛。
“接...接着!”
有了上次的經驗,大副收了些力氣,将貨箱對準女孩兒伸出的雙臂,咬牙一抛——
江遲遲被貨箱的慣性撞得向後踉跄幾步,倒黴的小陳沒躲過,成了她和船壁之間的肉墊。
“痛痛痛痛...”
剛剛在救生艇上摔的那一下勁兒還沒過呢,現在又撞一次,小陳疼得龇牙咧嘴,感覺自己尾巴骨都要斷了。
江遲遲來不及安慰他,穩住身子後,連忙将第二個貨箱放進船艙。
三副依舊吊兒郎當地窩在駕駛艙的椅子上,餘光瞥着女孩兒進來,立刻擺正腦袋,目不斜視地望向前方,一副“我才不要和你說話”的表情。
江遲遲懶得理他,放好箱子後迅速撤到甲闆上。
貨箱脫手,大副順着反作用力跌倒在艇頂,氣喘籲籲。
還剩最後一個了!
江遲遲強撐着疲憊的身軀,立在船尾,擠眉弄眼的小陳也忍着疼,拽緊繩子,踉踉跄跄地站到江遲遲身後。
大副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撐起膝蓋,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還差一個,就差最後一個...
男人深吸一口氣,涼如冰川的寒意入肺,凍得他一激靈。
趁着這股勁兒,再搬最後一個...
男人轉身的瞬間,身後響起小陳驚恐萬分的顫聲。
“繩子,繩子——”
江遲遲頓感不妙,偏頭看向牽引繩的末段。
原本手指粗的繩子不知何時被扯得隻剩發絲般纖細,毛躁的邊緣張牙舞爪。海浪還在無情拍打船身,尼龍絲被牽引着左右移動,搖搖欲墜,随時可能斷裂。
來不及了運最後一箱貨了,江遲遲抓住欄杆,最大限度地朝外探出身子,朝對面嘶吼,“大副,快跳過來,快跳!”
可是貨...
那麼重要的貨...!
男人被雨水淋得渾身濕透,他瞥一眼細如發絲的繩索,心一橫,轉身往船艙裡跑。
江遲遲心被揪了起來。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管貨?!難道那貨比人命都重要?”她忍不住朝着夜色大吼,但艇頂空蕩蕩,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那個...”小陳在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聲音唯唯諾諾的,“這批貨,可能真的比大副的命都重要...”
江遲遲皺眉轉身,“什麼意思?你們到底運了什麼東西!”
甚至不惜铤而走險,拿自己的生命去賭!
“這...”小陳臉色為難,他焦急地看一眼岌岌可危的繩索,心中糾結萬分,“這東西保密等級太高了,我...不能說。”
行。
江遲遲也不難為他一個小技術員。
她深深吸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副的選擇她無權幹預,她能做的,隻有在船上接應。
猛烈的心跳淹過雨聲,江遲遲目不轉睛地盯着救生艇,心裡止不住默念。
“快...再快點...快出來啊...”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隻是幾個呼吸之間,艙頂冒出熟悉的黃色貨箱,是大副上來了!
他腳步蹒跚,身體被豆大的暴雨砸得搖擺不止。貨箱被他抗在肩頭,雙腿已經完全脫力,全靠意志力撐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動。
江遲遲恨不能直接跳上救生艇,替他把貨箱接過來。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一道半人高的海浪從船頭襲來,将救生艇微微掀起一個坡度。橡膠材質遇水最濕滑,大副腳底沒站穩,重重摔倒在地。
“哐當”一聲,聽得江遲遲心頭一涼。
船尾的尼龍繩繃得更緊,那一縷細絲已經快要湮沒在黑夜裡,讓人心底發毛。
快站起來,快站起來!
大副吞下一口血水,全身肌肉酸澀得似乎被人狠狠捶打過。
快成功了,就快成功了...
他曲起膝蓋,趔趄着站直身子,用發抖的小臂重新将貨箱抗在肩頭。
江遲遲語調急促,“快,扔給我!”
大副向前傾身:“好...”
聲音未落,船繩終于不堪重負,“砰”的一聲,斷了。
那一刹那,巨大的反沖力湧向救生艇,大副來不及反應,大自然的偉力将他拍向海面。
貨箱脫手,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它抛向天空。
時間的洪流在絕對的腎上腺素面前被無限拉長,江遲遲眼睜睜看着一人一貨,一個砸向海面,一個飛上天空。
她來不及反應,向前縱身一躍。
此刻擺在她面前的選擇題是——救人還是救貨?